第十五章 你们也配?

“坏事了,传送阵?!”血蝠王心头发紧,奈何离地太远,赶去毁阵已然不及,便卖个破绽与落云子对拼了一记,趁势跳开,运功喝道:“小的们,准备迎敌。”

“呃……大王让干啥?”

“全是兄弟姊妹,何来敌人?”

“对嘛,迎谁呢?”

“一帮就晓得吃喝拉撒谁的蠢蛋,认不出传送阵哪?!”分散各处的大小头领听耳听妖言,不约而同呵斥开来,“依令行事,别拖后腿便了。”

“大头领言得是,当今大王谋断无双,别被我等坏了大计才好。”

“今夜定要让黑风老祖出来。”

“管他来有多少人,一并杀了便是。”

“有情况!戒备——”

小妖们正议论着,却闻高呼示警,环视四方,见那白色光柱内人影幢幢,不知道门方面来了多少援兵,又听各方头领号令,“护法,出击。”

除去继续布置结界的的阵列,其余妖怪兵分五路,由附近的大小头领率着,如潮水一般,分别朝着五道光柱冲了过去。

随着妖兵极速迫近,阵光逐一消散,四宗弟子多少还没适应传送带来的晕眩,却猛然发现已被各种妖怪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为了祖爷。”

“为了吾族。”

“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妖兵蜂拥而上,分别以五个传送阵为垓心,迅速将整个战场分割成五块。

单就兵力而言,每个战圈的妖兵数倍于人修,且妖族占了先机,道门落了后手,结果四宗弟子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已有了不少死伤。

具体的战况,其余方向上也还好,有各宗长老坐镇,在最初的措手不及过去之后,迅速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不至于太糟糕。

唯东边战圈情况特殊,因为兽潮袭城的缘故,来自凉城的兵力被拆分成两拨:从南墙过来的丹境强者被传送到中圈,而寻常的净妖宗弟子却落在了东边。

当然,与净妖宗弟子一同传送过来的,也有丹境强者,却不过三五之数,甫一出现便被带队的妖族大头领缠住,不得脱身,根本无法坐镇指挥,仅剩一群娃娃直面妖兵的围剿。

这就直接导致了开局失利。

与刀口舔血的猎妖客不同,宗门弟子因有宗门的供应,平日里不必为哪怕一丁点修行资源尔虞我诈,甚而有不少人入道至今还没有见过血。

大多数养尊处优惯了,自要娇气些,若敌方同为人族,他们尚能不惧,并与之周旋,但几时见过眼下的阵仗?

血盆大口曝露着利齿森牙。

尖厉的嘶哮刮得耳膜生疼。

一浪一浪的恶臭直钻鼻孔。

随风而来的腥血令人作呕。

……

面对满目的张牙舞爪,纵然事前宗门有过详细的交代,每个人也因此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到了眼下真正面对的时候,实际观感带来的冲击,瞬间捣毁了所有预想。

原来……真是要拼命的。

且不说女弟子个个花容失色,便是男弟子也有不少迈不开腿儿的;尤有甚者,连刀剑都拿捏不稳,更别提施法催符了。

“我要回上……快送我回去。”

“我也不想死。”

“长老们呢,这就不管我们了?”

“这么多妖怪,怎么杀得完?这不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么?”

“师兄……师兄救我。”

交战伊始,队伍最外围几乎是一触即溃,净妖宗弟子阵脚大乱,随着妖兵的疯狂进攻,节节败退。

战圈,逐渐往里压缩。

好在并非所有弟子都弱不禁风,在此起彼伏的惊呼与惨叫中,仍夹杂着一些完全不同的声音。

“不要推、不要挤,小心踩踏。”

“左边,守住左边。”

“你们几个跟我来。”

“快看,是十三妹妹的貂儿。”

队伍西南角,闪电貂在妖群中飞速穿梭,似光,似电,本来只是雪白的一团,却因为太快,轨迹连缀成一条白色光线。

那光线与会反复,不断变向,在每个转折的点上,都有至少一只妖兵闷哼着应声倒下。不多时,在西南角这边,冲在最前的大部分妖兵已被闪电貂毒翻在地。

虽然与周围妖兵的总数比起来,这点损失不过是九牛一毛,却为净妖宗弟子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本来此次来的队伍之中,单归元境弟子就占了七成,实力其实并不弱,只是被妖族最开始的迎头一击给打懵了。

如今,趁着甘十三妹利用闪电貂创造的契机,小范围的的攻防终于被组织起来。

“叶舟、童泰,带人顶上去。”

“走,我们去帮十三妹妹。”

“穆师兄那边稳住了……”

“宗师兄在哪儿?这边来几张符。”

……

除了甘十三妹,在队伍的其他各个方位上,穆多海、叶舟与宗文阅等人各率弟子,互为犄角彼此照应,迎接妖群的再次冲击。

局面算是缓住了,但毕竟少了丹境强者的率领与调度,众人心头没底,自然发挥不出该有的水准,诸般努力虽撑得一时,却难长久,再这样耗下去,难逆败势。

且在一片混战中,更为严峻的危机,随即出现:有兵无将的情况,露馅儿了。

“这边没有会飞的,小的们,给我杀。”

“哇呀呀——”

“大王万岁,片甲不留。”

面对妖兵愈发凶狠的围攻,净妖宗内仍不乏怯战弟子,挤在队伍中间彼此搂抱着瑟瑟发抖,哭天抢地。

“长老还没到么?”

“难道我等真的被放弃了?”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爹呀……娘呀……”

不过,相较之下,这群弟子已足够幸运,——至少当下还哭得出来;因为最惨烈的战况还不在东圈这边,而在中圈。

当然,惨的并非道门。

惨的,是妖族。

须知中圈这边,抛开宠渡这个“变数”,可都是丹境强者,所以传送过来的人虽然数量上不到半百,但整体实力无疑是五个战圈中最强的。

圈中尽是宗主与长老之流,个个玄丹,有几个甚至步入了“假婴”境界,见惯了斗法残酷,不论经验还是手段,何其老道?

一众强者一直凝神戒备着,也早习惯了各种距离的传送,不受晕眩的困扰,不等传送的余晖散尽,便将各自手中的宝器挥洒开来。

宝光汇聚,化作弧形匹练,飞射四面八方。

只可怜了一众妖兵妖将,先前见那传送阵的规模比其余四处小了大半,本以为捡了个大便宜,谁承想屁颠颠赶来,正当其时,遭扑面而至的宝光全部裹进去,被打了个劈头盖脸。

强如带队的几只丹妖,在这突如其来的攻势下也不得幸免,跌落尘埃,遑论更低境界的妖兵?

残肢乱舞。

腥血飘洒。

尤其冲在最前面的几圈妖怪,一接触那宝光,连声哀嚎也没有,便即碎成肉块,简直惨不忍睹。

匹练并未就此停留,携带着无匹威势,在地面上刻下一道道深壑,逆着妖群的来向一路纵深,所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妖影纷飞。

前后说来繁琐,其实不过片刻工夫,妖族方面也迅速做出了反应,但听轰隆隆成片连响,宝光一一爆散,湮灭无痕。

原是结界已成,之前主持布界的丹妖纷纷赶来助阵,加上从其他战圈转移过来的力量,挨个坡去肆虐妖群的宝光,将一干丹境强者截在半路。

“人族虫子休要逞凶。”

“恃强凌弱,恬不要脸。”

“一帮鼠辈,谁敢与吾交锋?!”

“臭道人受爷爷一爪。”

而道门这边,自然也不甘示弱。

“好一张利口。”

“尔等孽畜,就该死无全尸。”

“打就打,怕你不成?”

“看法宝。”

……

两边对骂着,各自捉对厮杀。

单就今夜两族已经显露出的实力而论,在元婴跟羽化级别的数量对比上,道门输了;但在丹境层面,道门却略胜半筹。

既如此,在中层力量的较量上,按说道门该稳压妖族一头;但实际情况却是,在短时间内,两边不容易分出高低来。

这也在情理之中。

妖族不论种类还是数量,都很多,其中就有那么一些,修为到了丹境层次,已然多多少少开启了天赋之异能。

擅飞,肉身,匿形,音波攻击……各种各样的异禀天赋,足以弥补修为上一两阶的差距,不单使妖族在单打独斗中免落下风,甚而出现一打二乃至一打三的局面。

总体的结果,便是旗鼓相当。

此刻,在极高远的夜空上,是道门老怪与各大妖王的地盘;而稍低的位置,则沦为丹境战场;至于最低的地面,双方均无丹境坐镇,已完全成为底层力量的角逐。

中高层各有死伤,难分胜负,结果决定战局走向的转折点,最终落在了最底层的宗门弟子与妖兵的较量上。

“小材”却有大用,神奇。

不乏丹境强者尝试着下地主持大局,但双方都看清了局势,当然使尽浑身解数不让彼此如愿,所以但凡有类似的举动,总不免被堵在半道,被迫卷入战局。

不多时,两道敕令从高空传来。

“尔等听命,”落云子天音回荡,“务要破掉结界。”

“小的们,牟宗主那边行将功成。”蝠王的声音同样传遍四野,“都给本王打起精神,死也要守好结界。”

牟临川血炼将成这件事,落云子当然有所感知,在宗门弟子本就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自是不能挑明,以免扰乱军心,却拦不住蝠王点破。

妖兵振奋,更为凶猛。

道门势弱,愈发危急。

尤其净妖宗所在的东圈,混战伊始便沦为最薄弱的一个点,被妖族视作突破口,不单汇集了从中圈败逃下来的妖兵,更吸引了其余战圈的兵力,渐有奔溃之患。

“快撑不住了……”王山晃了一眼身后穷追猛打的两名丹妖,又将目光移回身侧,“你怎么看?”

“丢不得,不然全局也要崩。”

“尾巴跟太紧,我也抽不出手。”王山话音未落,乍听厉喝,——“臭虫吃我一戟。”抬眼正见炫目的妖光裹挟着一柄三叉戟迎面戳来。

斗法进行到这个时候,对战再不局限于固定的双方,而是由最开始的捉对厮杀演变为交叉混战:你看见了帮我挡一刀,我看准了帮你打一闷棍;诸如此类。

大抵都想拖住彼此,不让去插手地面上的拼斗,所以,杀意更重,心思更深,下手更狠,花招更多。

局面瞬息万变,愈发捉摸不定。

只留意眼前,顶多死得迟一点,却远不足以保命,除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实力之外再加上些许运气,方能扛下连绵不断的明枪暗箭,从这场惨烈的战役中活下来。

很明显,此刻的王山就遭遇了一闷棍。

电光石火间,王山顿脚一挫,急忙忙下坠,连人带剑与那三叉戟堪堪错身而过。

咻——

三叉戟当顶掠过,尖锐的破风声激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气浪激荡,仿佛刻刀一般划破头皮,在四周空气的剧烈震颤中,将三魂七魄搅得稀碎,令人生出一种被撕裂的错觉。

“抓稳!”王山驭起飞剑,左右摆荡,似狂风巨浪中一叶扁舟,趁势接连翻转,在如影随形的刀光剑影中穿进穿出。

“宠渡,我知你有些手段,远比寻常散修厉害。”王山不时看看脚下,“而今我等都脱不开身,以你之能,可否解此困局?”

“前辈之意是……”

“我只能保证不让上头的宝光漏下去,至于地面,我想送你去。”

“有我碍着,这王长老的确施展不开……不如下去采几粒妖丸来得实在。”宠渡忖了片刻,纵有力克妖族小头领的实力,却也不敢把话说满,只道:“不妨一试,自当竭力。”

“好,容我觅个良机。”

“不必。”

“嗯?”

“我直接跳下去便可。”

“啥,跳下去?!”王山眉头一挑,“没开玩笑?”

“小场面。”

“你小子路子够野的。”

其实并非路子野,只因叶舟、童泰之流的挑拨,山上弟子对自己颇有微词,宠渡也是临时起意,欲趁机立威,借以震慑一众宵小,当然要谋求一个惊天动地的入场。

“让前辈见笑了。”

“还是稳当些好。”王山顾望片刻,“俩大妖一路咬着,其余各处也盯得紧,下去势必不易。你若还没触地就变成两截儿,让我如何向穆清两口子交代?”

“既如此,全凭前辈安排。”

“瞧好了。”王山调转方向,御剑倒飞,同时掏出个丹炉,揭了顶盖儿,抓把炉灰提气一吹,顿见黑烟障目难辨东西。

虽然烟灰没多久便被两股妖风吹散,但好歹争取了些时候,原本穷追不舍的两只大妖被阻在后面,趁此工夫,王山急坠直下,往地面遁去。

这样的动静,惊扰四野,就近几只大妖果然舍弃当前对战,飞奔追来。

五颜六色的妖光包裹着磅礴元气,一道道,一束束,拖着长长的尾巴,似划过夜空的流星;再轰隆隆炸开来,像极了年节上绽放的烟花。

王山带着宠渡左突右闪,顺着炸起的气浪,不断变换方向,几经周转,距地面仅剩数十丈,却不能再往下探,以免地上的净妖宗弟子受到爆炸波及。

“如何?”

“合适。”

“会不会高了些?”

“无妨。”

“那我再助你一把……”王山伸手按在宠渡后心,度了一圈护体罡气罩他全身,叮嘱道:“你放心去,我给你殿后。”

“前辈也要保重。”宠渡简单应了一声,目光在地面上游移片刻,眼神忽而坚定起来,显见已经定好了落脚点。

吸气。

握拳。

屈膝。

眨眼的工夫,九二玄功已被催运至极。

为了蓄力,宠渡更运起千斤坠。

王山在侧,只觉脚下飞剑陡然一沉,连遁速都慢了下来,心头当真意外,暗骇道:“好小子,这是什么法门?!比料想中还厉害的样子。”

正感叹着,又见宠渡周身猛然爆出滚滚气焰,黑底红边分外妖异,缭绕着与护体罡圈融为一体,将人紧紧裹住;层层元气涟漪在那脚下散荡,越来越快。

“前辈,且仔细了。”

“嗯?仔细什——”

王山话说一半,宠渡猛地一蹬。

砰!

这一蹬之力何其恐怖?

在那瞬间,附近的气流不堪强烈的挤压而破裂,宠渡脚下炸开一圈气浪,整个人似炮弹般摩擦着空气,划一道灰白色烟轨,朝着地面直直砸去。

而王山这里,只觉得脚下骤然一空,本以为是错觉,硬是愣了半会儿才回过味来。

啥,咱的大宝剑竟被蹬飞了?!

一通手忙脚乱重新跳上飞剑,王山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扯起嗓子就开骂,“臭小子……”却不料话音完全淹没在一声震天巨响中。

轰!!!

剧烈的撞击下,大地也似抖了三抖,土层分崩消解,原本坚实的地面赫然出现一个巨大深坑,肆虐的劲风卷起飞尘遍野。

东侧战圈,妖人皆受震动。

这边,以为是妖族来援。

那头,以为是人修添乱。

正所谓谋定而后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双方不约而同暂时罢手,各自跳开,欲先看个究竟。

循声可见,妖群后方突起骚乱。

朦胧的尘烟中,黑影翻飞,不断地有妖兵腾空而起,高低错落,飞得四面八方,仿佛开花一般。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地下钻的,无不惊哇哇叫着,惨凄凄嚎着,手脚乱舞着,明显也是身不由己被甩上去的。

“快看快看,那当中是什么?”

“貌似……是个人影?!”

“既是人,那就是咱们这边的咯?”

“长老们都在天上下不来,到底会是谁呢?”

“对啊,我辈之中,几时出了这等人物?”

“管他是谁,能救咱们不就好了?”

“可单凭他一人,真的行么?”

这道人影的出现,可谓开战以来唯一的好消息,净妖宗弟子争相议论着,纵有不少疑虑,但大多数人恍若看见了曙光,自是满心欢喜的。

同样一道人影,落在妖兵眼中,却化身瘟神,因为不论扑上去多少,都是枉自送命,根本改变不了那人前行的丝毫轨迹,延缓其半分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路杀入垓心。

一股恐慌,悄然萌芽,并从外围到内圈,在妖群中迅速地蔓延,扩散。

渐渐地,人影所到之处,仿佛让行一般,妖兵退避退避,待其走过再度聚拢,却围而不攻,更不敢攻,始终与人影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离,惶惶私语。

“不、不着急,放他进去,待会儿一起抹了。”

“对,别让他乱了阵脚。”

“他只一人,兄弟们不要怕。”

终于,背衬着连绵不绝的闪雷,在不断碰撞炸裂的宝光中,那道黑影,毫无阻拦地,印入了净妖宗弟子的眼帘。

身形魁梧,犹如鹤立鸡群。

身姿笔挺,掐死山岳矗立。

眼神清澈,恍若星空深邃。

煞气迫人,仿佛杀神降世。

势镇全场,舍我其谁。

“看见没、看见没?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头皮发紧哪……”

“我几时才能有这样的气魄?”

“这、这是哪一脉的师兄,可有人认得?”

当然有人认识,还不止一个。

一个窈窕丽颖从人群中闪了出来,肩上蹲着毛茸茸的白团子,一边疾步走向那人影,一边欢喜地喊道:“宠渡……别来无恙?”

一言激起千层浪,净妖宗弟子登时哗然。

“十三妹妹说,那人是谁?”

“就是刘力提过的那个‘小龙虾’?”

“他之前是散修,后来因为穆师兄和穆师妹的关系,被勉强留在山下。”

此前奉了师命,甘十三妹多在清修,对这类事情不曾耳闻,当下听人论起,也觉惊奇,心说怎么人还在山下,名头却已响到山上去了?

“还好,近期死不了。”

“招役大典时见你没露面,老娘还以为你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本还有些忧心的,”甘十三妹打趣道,“看来是多余了。”

“有劳挂念。”宠渡将手伸向了十三妹肩上的闪电貂,一脸坏笑,“小家伙,多日不见,可还记得我,有没有想我呀?”

那貂儿十分灵性,纵然时隔数月,却似还记得他,只不过那一身糙皮硌牙,对宠渡的印象怕是不怎么好,所以见一只咸猪手又不自觉地伸过来,登时奓毛,龇牙咧嘴低吼着,一副“莫挨老子”的架势。

“还不让摸一下?没劲。“

“都说了我家貂儿是淑女,你能不能别每次见面就动手动脚?”甘十三妹也是头大,似乎拿这一人一兽没办法。

“跟我家那位祖宗比起来,你这貂儿可是机警多了。”

“你也养宠兽了?”

“其实是被它赖上了。”

“这事儿还有倒贴的?你用了什么法子拐骗别个?”甘十三妹一脸愕然,“你不知道,老娘当初为驯服貂儿,花了多少心思。”

“你以为我想啊,丫的死皮赖脸,撵都撵不走。”

“看来灵智不低呀。”

“憨得很,一点灵性全用在吃上了。”

“是什么?”

“我倒认不出来,也正犯愁哩。”

“是鸟儿么?掏出来我看看。”

“等此间事了再细说,”宠渡摇了摇头,“如何?”

“也好……”

这番言谈,亲切而不狎昵,清新而不做作,仿佛久别重逢的老友把酒言欢一般自然,把众多弟子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他俩早就认识?!

且看情况,关系还很近的样子?

“我突然有个想法……都知道十三师妹不事交际,连宗师兄亲至天音峰未也必讨到好脸色,她怎会跟这小子聊得火热?”

“我也听说过,十三妹专于修行,好像是因为一个人。这人莫非就是宠渡?”

“应该是了……你几时见过听过十三师妹自称‘老娘’?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好吧!恐怕也就在他面前才会如此了。”

“那可就有意思了。”

“怎么说?”

“宗师兄对十三妹的情谊谁看不出来?偏偏这小子横插一杠,是嫌得罪叶师兄和童泰两个还不够么?”

“看样子,宗师兄是败了……不单这件事,连术业怕也被比下去了。我记得兽骨上的符纹,就是前些天苏长老拿来的那根,貌似也——”

“嘘……打住!你没见宗师兄的脸都变成猪肝色了么?”

“关键是他既在山下,又怎么到了这里?”

总算有句话问在了点子上,甘十三妹有着同样的疑惑,问道:“对呀,你来此作甚?”宠渡浅浅一笑,“王山长老叫我下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的。”

“呸!你什么角色,能与王长老扯上关系?”宗文阅早就怒火中烧,终于逮着个机会,带了一伙人跳出来,原来的猪肝脸转作铁青色,“若怕师出无名不妨直说,无需这般造作巧饰。“

“谁说不是呢?”叶舟领着童泰等人紧随其后,“今夜之事,岂是你区区一介杂役够格掺合的?”

宠渡懒得解释,只叹口气,却见穆多海群迎上前来,哈哈笑道:“老弟,这么快又见面了。”宠渡拱了拱手,“这不是想穆兄了嘛?”

“去,说得这般肉麻。”穆多海虽然刚从人堆挤出来,但素知几人的纠葛,所以一见场间僵局旋即明了,自要打圆场,望宠渡递个眼色,悄声道:“交给我。”

“多谢。”

“各位兄弟姐妹,大敌当前,任何口舌之争都于事无济。”穆多海压下众议,“我等当戮力同心诛杀妖物,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什么情况,连穆师兄都要卖他面子?!”

“但师兄所说得对啊,团结才有一线生机。”

“外围的妖怪虽没动手,却越聚越多,好些厉害的,感觉想来个一锅端。咱们再不同仇敌忾,怕是要埋骨于此了。”

“这不是有个大人物嘛,”宗文阅戏谑地望着宠渡,“让他带头就好了呀。”

“宗师兄高见。”叶舟接过话头,虽是一脸正色,却掩饰不了双眸中的那股子窃喜与阴冷,“以宠渡之能,必能率我等杀出重围。”

其实,宠渡风头正盛,宗文阅与叶舟等人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出丑,但这并不妨碍将人捧得高一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宠渡在栽跟头的时候摔得更重。

不得不说,在当前的局面下,几人的挑唆很奏效。一大群弟子将宠渡团团围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尤其从头到尾一直怯战的那拨人,更是将他视作了救命稻草。

“对对对,宠渡你打头阵,我们给你殿后。”

“只要能带我出去,你就是救命恩人,我一定好好谢你。我叫秦旻之,我家很有钱,铜板可以换成灵晶,你懂的。”

“我二叔是城防营统领……”

“你不说王长老让你来嘛,你总要有个交代吧?“

“越靠近结界越多妖怪,最好别往那边走。”

“你笑什么,算是答应了?”

“摇头又是啥意思?”

“行,”宠渡嘴角一勾,“也不行。”

“哎哟,到底行不行你给个准话。”

“小爷当然有把握出去,甚至破掉结界……”宠渡话刚起头便被人打岔反问,——“那不就好了,还有什么不行的?”

“带他们可以,“宠渡指了指先前浴血奋战的弟子,又将手指对着眼前衣袍干净的一帮人,“带你们就不行。“

众人异口同声,“凭什么?!“

霎时,宠渡未免略感悲凉。

宗门正统弟子,平日里高高在上,而今遇险,却是这副德行?跟当日飞鼠山突围的那帮猎妖客相比,真的差远了。

修行,是必然要受伤乃至死人的,不是敌人,就是自己。但这些人到底将修行看作了什么,过家家?显摆的筹码?凭此心性,如何走得长远?

……

不过,这他妈干小爷何事?

只是答应了王长老,自当尽力而为。

然而,凭他们当下的状态,就算最终能出去,也免不得缺胳膊断腿儿,小爷可没工夫顾所有人,最终的结局还要看他们自己。

与猎妖客不同,这些人缺乏血性,最为看重的东西还在其他方面……所以手段无所谓,后果也不要紧,只要能将他们求生的欲望刺激出来就行!

“呵,凭什么?”杂念转瞬即逝,宠渡心有计较,抬眼扫视全场,最后直视近前那拨怯战弟子,嘴角的笑意完全消失,“凭你们……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