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白琉璃

马英豪一手用手帕堵着口鼻,一手把手杖伸进风口的铁栅栏里。手杖一端拨一开门下面孔上的乱发,他闷声闷气的问道:“有结果了吗?”

幽闭空间中似乎响起了隐隐的毒蛇吐信之一声,嘶嘶的似有似无,不走耳朵,沿着人的汗毛孔往里钻,一直刺激到神经上去。蔚蓝的眼睛隐没进了黑暗,另一只眼睛露在了昏暗光中————大概本来也该是蔚蓝色的,然而瞳孔里面生了一层雾蒙蒙的白膜,至于到底瞎没瞎,马英豪就不知道了。

马英豪不知道,旁人也是一样的不知道。他是马英豪的日本朋友从西康带回来的。

马英豪有很多日本朋友,其中有一位名叫小柳治的军官,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和他已经有了超过十年的友谊。小柳治在几年之前,曾经秘密潜入过西康。在西康,他从一群秃鹰口中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怪人。

怪人看起来似乎还是青年的面貌,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和肮脏。裹一着层层动物毛皮蜷在一片空场上,他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座臃肿的一尸一堆。秃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张开翅膀盘旋在上空,而他微微低着头,从纠结的长发中露出了很清秀的尖下巴与薄嘴唇。

他的怪异形象,还不足以让负有重任的小柳治出手相救;小柳治之所以在他身边停了脚步,是因为听见他在用日本话喃喃自语,一岁如何如何,两岁如何如何,仿佛是在讲述谁的生平。

小柳治以为自己是遇见了落难的同胞,于是决定救他一命,带他离开西康,不料返程刚刚走到一半,小柳治就把肠子给悔青了。

怪人很少说话,并且永远裹一着他的兽皮。兽皮的边缘还带着干黏的紫黑血肉,可见根本没有经过硝制,似乎是从野兽身上活剥下来之后,就被他直接披到了身上。兽皮下面偶尔可见他的衣裳————是一件看不出本质的藏袍,之所以看不出本质,并不是因为料子异常,而是因为肮脏。

没有人能够摆一布得了他,他把得到的一切食物都藏进了他的兽皮下面,所以甚至没有人见他吃过喝过。小柳治渐渐发现他会说好几种语言,包一皮括中国话,很可能只是个杂种,和自己的祖国毫无关系。小柳治想要把他抛弃,在动手的前一天夜里,他照例忍着嫌恶去和怪人搭讪,怪人缩在他的长发与毛皮里,却是意外的说了一句中国话。

他说:“我是白琉璃。”

小柳治登时大惊失色————白琉璃是西康地区近五年来,最恶名昭彰的巫师。他仿佛是从天而降,作恶多端之后又无端消失。在传说中,他已经死了。

小柳治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处置一个活魔鬼,于是白琉璃在到达天津后不久,就被投入了一间最隐蔽的监狱里。

谁也不肯接收他,他成了没人管理的怪物,直到马英豪听说了他的存在。使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马英豪把他运到了自家。

对于一切异类,马英豪都很感兴趣;况且白琉璃并非只是简单的异类而已。而白琉璃还挺讲道理,吃着他的,喝着他的,也就真听他的。马英豪已经暗暗养了他一年,但是确定他不会伤害自己,还是在一个月之前。

弯腰打开锁头,马英豪掀一开铁门,下方又有几级铁梯。他险伶伶的走下去,同时忍着越发浓重的恶臭说道:“我不想再等了,还有,你的铁针丢一了。”

角落里盘踞着一一团一黑影,依稀发出轻轻的铃铛声。铃铛是马英豪亲自系在白琉璃脖子上的,因为地下室灯光昏暗,他时常看不出对方的所在,声音利于他的寻觅。本来没有在地下室再挖地下室的道理,但是白琉璃需要,白琉璃的眼睛,浑浊的加上清澈的,已经全不能见光了。巫术的反噬几乎彻底摧毁了他,他牺牲了他儿子的一性一命使自己苟延残喘,直到获救。

他很一爱一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一直被他藏在怀里。蜷缩在潮一湿的地下室一角,他闭着眼睛垂下头,硬着舌头说道:“是的,丢一了,我知道。”

马英豪已经渐渐习惯了此地的空气,所以放下了手中的手帕:“一切都是按照计划来进行的,可是很奇怪,事后我没能找到铁针。时间我算得很准确,绝没有差错。”

白琉璃的右臂软一软垂在一侧,低头答道:“有人提前拔了针,散出了一魂一魄。”

马英豪皱起了眉毛:“魂魄不全,怎么办?”

白琉璃抬起左手,摸进怀里:“我试一下。”

然后他掏出了一只小小的人皮鼓,摆在了地上。左手指尖轻轻一叩鼓面,发出“怦”的一声,竟然类似心跳。随着鼓声响起,他的右臂猛然一颤,仿佛皮肉中没有骨骼,而是藏了活物。

马英豪并未畏惧。用雪白的手帕重新堵住口鼻,他冷静的观看白琉璃做法。

白琉璃是墙角里最肮脏最污秽的一堆,只有不断在鼓面跳跃的手指,表明一堆皮子里面有个活人。鼓声时急时缓,他的右臂也随之剧烈的一抽一搐痉一挛。忽然神情痛苦的一仰头,他抬起右臂狠狠一抽一向墙壁。掩在胸前的兽皮松开了,一样东西骨碌碌的滚出来老远。马英豪不动声色的向下扫了一眼,然后立刻权当不见。

东西能有一尺多长,是具死婴。一尸一首经过了特殊的炮制,没有腐烂,也没有干枯。在上方透下来的电灯光中,它周身逸出鲜红的雾气,小小的面孔上,一双眼睛鼓凸着紧闭了,口鼻却是受了损毁,被人用黑线缝成了扭曲的一一团一,像个粗制滥造的娃娃。

正当此时,白琉璃已经停了动作。左手捏住右手中指,一根铁针从指甲缝中慢慢伸出。随着铁针一起出来的,是滴滴答答的黑血。

“我看到了……”他哑着嗓子,竭尽全力的要一逼一出铁针:“看到了花,树,山,河。”

马英豪睁大了眼睛:“花树山河?那是什么地方?”

铁针彻底离开了白琉璃的指尖,针尖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肉。白琉璃答道:“我不知道。”

马英豪不耐烦的出了一口气:“你说过你能读魂!”

白琉璃把铁针横送到唇边,从头至尾的一舔一了一遍:“她的魂不全,少了一魂一魄,我也没有办法。”

马英豪一挥手杖:“废物!你本来说你能拘到她的灵魂,结果怎么样?她直接被你吓死了,还要我去给她收一尸一!你又说你能把她的灵魂引来,可是他一妈一的半路又丢一了一魂一魄!花树山河花树山河,天下之大,到处都有花树山河,你给我的答案,有意义吗?”

白琉璃匍匐在地上,在低低的铃铛声中爬向马英豪。伸手抱过地上的婴一尸一,他慢慢后退,同时把婴一尸一揣回了怀中。

而马英豪单手叉腰,翻着白眼,心中暗想:“花树山河?二姨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看到花树山河?家里有花树山河吗?还真有,后花园子里,花,树,山,河,都有。”

收回目光望向白琉璃,他毫无预兆的转移了话题:“你需要什么吗?”

白琉璃双手抱在胸前,抱的是兽皮下面的婴一尸一:“我要盐。还有,去找我的针。”

马英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对他一笑:“辛苦你了。”

黑暗中起了铃铛响,是白琉璃缩回了角落。

马英豪向上回到人间,花了两个小时沐浴更衣。若有所思的走到电话机前,他将一只手搭上话筒,想了又想之后,他抄起话筒,要通了长途电话。

电话连到了北京马宅,听筒中响起了娇滴滴的女子声音。马英豪清了清喉咙,唤了一声:“八姨一娘一,我是英豪。”

八姨一娘一立刻就笑了,语气柔和之极。而马英豪继续问道:“俊杰在吗?他让我为他买几本图画书,我要问问他要求的程度。”

不出片刻,听筒里面变了声音,马俊杰清清楚楚的“喂”了一声:“大哥。”

马英豪笑道:“俊杰,要不要到天津玩两天?大哥招待你。”

马俊杰的声音低了些许,然而依旧清晰:“你们大人的事情,不要找我。我该说的都说过了,以后你不要再问,我也不想再提!”

马英豪问道:“俊杰,你以为二姨一娘一的死,和我有关系?”

马俊杰加重了语气:“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咔哒”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刘平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画符,画了个人仰马翻乱七八糟。纸符高高摞起了一大叠,其中没有几张是真有效验的。画符至少要讲个心无旁骛一气呵成,可是刘平的心灵像是一片空场地,四面八方的风随便过,他即便经过了十年的练一习一,也依然还是“定”不住。

胜伊坐在外间,算是卫士;赛维在屋里陪着他,看他一张一张画个不休,哪一张都是笔画流畅,像一幅画。他画的时候,她坐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等到他唉声叹气的放下笔了,她才随之透过了一口气。看着刘平做神棍勾当,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做神棍总比一无所能稍强,她和刘平一样,思绪在脑子乱窜:“反正现在只要认字,就没有办不了的公务。哪个衙门比较肥呢?一交一通还是财政?”

刘平凝神静气的忙碌一天,忙得毫无成绩,不禁有些沮丧。垂着头把笔墨纸砚都规规矩矩的收拾好了,他对着玻璃窗,用一条手帕慢慢的擦头上热汗。而赛维轻手轻脚的走到近前,看他刚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茶,就鼓足勇气伸出手去,将一片薄薄的花生糖送到了他的嘴边。

刘平愣了一下,并且转动眼珠看了她一眼,随即立刻张嘴衔一住了糖,也没有笑,单是非常认真的用舌头把大片糖卷进了嘴里,嚼得面颊一鼓一鼓。赛维一手端着个糖盘子,见他把嘴里的糖咽下去了,便伸手又喂一片。刘平垂下眼帘,先是将糖咬下一角,然后歪着脑袋找好角度,把余下大半片也一口吞下。嘴唇柔软的蹭过了赛维的指尖,赛维一哆嗦,感觉刘平像一只驯良的野兽————非常的野,也非常的驯良。

房内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花生糖的香甜气味。赛维一片一片的喂刘平吃糖,喂多少吃多少。双方都不说话,仿佛已经心有灵犀。刘平忽然抬眼正视了她,抿着满嘴的糖笑了一下,笑得很一温一柔,又有点讨好卖乖的意思,像个贱兮兮的小男孩,几乎带了一点可怜相。

赛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浑身的血都冲进了脑子里,脸上红彤彤的发烧,手脚却是冷得将要颤一抖。“不行了,不行了。”她迷乱的想:“他神棍就神棍吧!我倒贴就倒贴吧!横竖我贴得起,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乱花钱了,我要攒钱做大事……”

房门一开,胜伊进来了。

房内幽闭甜蜜的空气立时流通出去,赛维的头脑有所降一温一,然而一颗心还是在腔子里上下奔突,大跳不止。胜伊为了免得有人偷一听,故意没关门,只压低声音问道:“刘平,画完了没有?不是说今夜就去吗?我等了好些天,可要等不及了!”

刘平若无其事的从桌上拿起两道纸符:“你和赛维一人一道,贴身贴在胸前就好。”

然后他伸舌头一舔一了一舔一嘴角的糖渣子,没有再看赛维。赛维的心思,他都知道;可还是原来的四个字:高攀不起。

赛维不是一只可以随着他到处走的孤雁,赛维身后牵牵扯扯一大家子人呢,人多眼杂嘴也杂,万一有个心明眼亮的看出了他的破绽,他受害,赛维一定也要受害。

胜伊接过了符,因见赛维还端着糖盘子,就暂且没有给她,继续低声说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八姨一娘一连着两三天没见人影了。”

此言一出,赛维不禁莫名其妙:“八姨一娘一不见了?她又没有一娘一家,能去哪里?俊杰都十二三岁了,她总不会还生别的心思吧?”

胜伊对她竖一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小声点,吵什么?外头都听见了。我猜她就是私奔了。她刚三十出头,要是真有相好的肯要她,不比她在家里守活寡强?”

赛维摆了摆手:“你别嚼舌头了,我们自己的一娘一都死的不明不白,还有闲心去管俊杰的一娘一?晚上我们都要多吃一点,否则到了夜里没力气,可就糟糕了。”

话音落下,院中忽然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随即房门一开,进来的人却是马俊杰。

马俊杰虽然是个孩子,但是穿戴的比大人还要一丝不苟,一身小西装堪称笔挺,脚上皮鞋也没有半点灰尘。小游魂似的登堂入室,他站在里间门前,静静的仰头看人:“二姐三哥,你们见到我一娘一了吗?”

二姐三哥被他注视得很不舒服,立刻一起摇头,又装成懵懂天真的样子说道:“八姨一娘一从来不到我们院里来呀,怎么,你找不到她了?”

马俊杰抬手扶着门框,没言语,扭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然后小声说道:“你们还是回上海的好。”

他的手很白,是个半大孩子的形状,骨骼纤细,巴掌薄薄的:“如果你们真去上海,把我也带上吧。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北京城。”

赛维笑问道:“你光顾着玩,不上学读书啦?”

马俊杰放下了手:“我们家的人,还要靠着学问吃饭吗?”

然后他转身就走了。

胜伊看了男人就烦,包一皮括马俊杰这个小男人,只感觉刘平还算顺眼。马俊杰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嘀咕上了:“什么东西,鬼头鬼脑!怪不得连八姨一娘一都不疼他,我看他根本就是让个老鬼上身了。”

赛维无言的又摆了摆手,希望胜伊把嘴闭上。马俊杰的怪一性一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她一直对这位小五弟毫无兴趣。

三人吃过晚饭,静等天黑。黑夜当然是不利于出行,然而花匠近来正忙着给花园里的花木剪枝,正好全聚集在了山上亭子周围,从早到晚人来人往,让他们没法肆无忌惮的寻觅勘探。依着刘平的意思,是自己单独行动,让姐弟二人留在房里等待;依着赛维的意思,是她和刘平同去,胜伊既无力量又无智慧,留下看家;胜伊直接啐了他们二位满脸花,表示从此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三个人一起行动。

待到夜色浓了,赛维领头翻窗户出了屋子,刘平和胜伊紧紧跟上。天虽然黑,但是还没到入睡的时候,所以他们一路走得躲躲闪闪,生怕被人瞧见,直到进了花园地界,才松了口气。

三人穿的全是橡胶底子的网球鞋,走起路来轻便利落。赛维眼神好,依旧是做领路人,刘平跟住了她,同时伸手拉扯着身后的胜伊。胜伊一无所长,只好提了个手电筒。花园白天或许还有几分可看的景致,然而到了夜里,花木随风微微摇曳,一丛一丛深深浅浅,如同鬼影一般,让人只觉一陰一寒。片刻过后,刘平听到了隐隐的水流声音,而前方的赛维轻声说道:“快到河边了,桥是坏的,我们是绕远路走过河,还是划小船抄近路?”

胜伊答道:“还是划船吧,划船的话,一下子就过去了。绕远路,至少得绕一里多地。”

两人一问一答,说话间已经到了河边。刘平放眼望去,就见前方一条湍急小河,也就十多米宽,河对岸是高低的岩石,岩石往上一路斜坡,正是一座小山;而在山顶,果然有着一座小亭。夜色朦胧,看不出美;但是刘平做了一番想象,认为如果到了好季节好天气,河水翠山小凉亭,再配上周遭的花花草草,的确是一幅毫无特色的美景。

河虽然不宽,但是也足够顺流泛舟,所以小河两岸也拴了几只小木船。赛维跳跃着靠近河边,因为平日时常来玩,所以轻车熟路的解一开一只小船,又对着刘平和胜伊招手。及至全体都上船了,她也无需帮忙,自己扳动木浆,便将小船划进了水中。

刘平坐在船尾,先是一直不言不动。忽然抬手摸进胸前的衬衫口袋,他一抽一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铁针。弯腰把铁针探一入水中,他发现河水似乎蕴藏了吸引力,在把铁针往水里吸。

他捏住铁针直起腰,用针尖刺破了指尖。将一点鲜血涂抹到铁针上,他向水中伸手又试了一次。果然,吸引力消失了,铁针随着小船的方向,在河水中乘风破一浪一。

刘平收回铁针,随即摁了摁裤兜,裤兜里装着几张用来画符的黄纸。抬眼望向前方的赛维和胜伊,他没有说话,因为不想吓坏他们,自乱阵脚————马家如今真成凶宅了,凡是一陰一气重的地方,比如临水之地,全都汇聚了邪气。邪气是哪里来的,他说不清,总之,和铁针是同源。

赛维三划两划,便靠了岸。上船之时岸边平整,下船之时就困难了,因为为了美观,岸边巨石是个错落的形态,很不好落脚。三人蹦蹦跳跳的一路往山上跑,因为都很兴奋,所以仿佛也只是三步两步的工夫,便一起到达了亭子前。

亭子虽然陈旧,但却是一处一精一致的建筑,并非四根柱子八面来风的结构,四面都有活动的雕镂槅子,槅子背面还糊了一层薄纱,人在其中坐着,外界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夏天亭子顶损坏了,往下掉落砖石,马老爷来不及派人修理就出了国,所以家里管事的索一性一把亭子锁起,免得人进去了遇危险。赛维很了解家里的情形,提前在兜里藏了一把小钳子,预备使用蛮力,直接把锁扭开。然而掏出钳子围着亭子绕了一圈,她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扭开了一个锁头。

没了锁头的钳制,槅扇自然是一推就开。赛维犹犹豫豫的抬起了手,作势要推:“是不是花匠白天进去休息了?”

刘平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慢慢推开槅扇,他率先走了进去,只见亭子里除了四周有座位,中间有石桌之外,再无其它摆设。赛维随之进入,原地转了一圈,轻声说道:“也没有什么呀!”

胜伊提着手电筒,没敢开,因为现在还不需要光:“有什么才叫怪了呢。我们从小到大,来过无数次,哪次看出什么了?”

赛维抬手抓了抓头发:“一娘一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是的,有事情还瞒着我们!”

胜伊刚要回答,不料刘平忽然一抽一鼻子嗅了嗅,随即一把抢过了他的手电筒。在他推动手电筒开关之时,三人上方忽然起了“咭”的一声。像是陈旧的门轴活动,也像是秋虫鸣叫。

光柱骤然向上打去,三个人仰起了头,就见黑幽幽的亭子檐下,探出一张惨白的面孔,正是失踪了几日的八姨太!

八姨太穿着一身花纹斑斓的长旗袍,身姿扭曲的盘绞在亭内梁柱上,如同蟒蛇。烫过的头发披散开了,她咧着嘴做了个笑脸,一双眼睛却是黑油油的反了光,居然不见白眼珠。低头面对着下方三人,她忽然又低而尖锐的鸣叫了几声,声音怪异,绝不是人能够发出的!

而在赛维和胜伊发出惊叫之前,刘平猛然出手,把他俩全推出了亭子:“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