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0:酒馆里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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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梅尔确实展现出了一部分令他感兴趣的品格。
肯恩的脚步没有听,却用边走边谈的方式将对方留在身边:“你留下来是想跟我谈谈吗?”
“或许是的,”它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但我没有想好应该说什么,或许处于尊重,我在离开前应该跟自己的朋友告别。”
肯恩没有否认对方定下的关系。
他示意躲藏在暗处中的停止跟随,在路过和的时候,也没有让两个忠诚的部下跟着自己离开。
弗拉梅尔跟着肯恩沿着月岩砾子铺成的道路前进。
洛嘉在后面感慨高阶狼人的好运气。
他知道战旌的本事,也知道战旌的性格——只要珍惜机会靠上去,足够尊重,展现优势,就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甚至会变成那位大人布局中的某个环节。
肯恩会下意识地将周围人纳入自己的计划。
他盯着高阶狼人,思索着它可能出现的身份,然后开口说道:“你们的种族是否缺乏资源,我是说包括武器,耗材,炼金原料,还有拉博敖的其他肉类……”
弗拉梅尔想要说话,喉咙却被分泌的唾液给堵死,变成了突兀的咕哝声。
肯恩就当自己听到了回答罢。
他心中的计划似乎扣上了关键的一环,便心满意足地说道:“虽然我很可能命不久矣,但我给你个能够帮到高阶狼人种族的机会。”
肯恩踩着漆黑的石头登上高处,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膝盖,扫过下面的城池。
弗拉梅尔跟随着他在阑珊中找到了酒馆街,对于拉博敖的老朋友来说,这片区域还经营着其他更加危险的生意。
肯恩指着下面说了些安排,具体到时间,人物,还有值得注意的细节。
弗拉梅尔脸上的疑惑越来越多。
它依稀能够捕捉到一丝苗头,却始终抓不住最关键的部分。
肯恩露出了微笑,能看出他真的开心,是那种安排好了事情,将所有环节全部打通的畅快。
他对弗拉梅尔说:
“趁着夜色启程吧,祝你顺利,不用纠结我的安排,等你历尽磨难回到你的故乡以后,会通过商贩和冒险家的传闻听到我的故事,随后你就明白那些安排的用意了。”
……
肯恩率领的佣兵部队开始探索这座被雪原和风暴包裹的城池。
他们都是从上存活下来的士兵,个个战功卓著,兑换了丰厚的财富。
兽人执法官分发下来的资源足以令任何一个佣兵在南疆诸国过上一段好日子。
大家都很兴奋,扎营以后,就开始在附近的摊位、城市深处的酒馆、秘密交易所和地下娼馆之类的地方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
拉博敖并没有那种非常著名的美食,所以罕见的魔物肉类就成为了各个档口的招牌。
柯林斯坐在一家名叫的酒馆里,这家店开在偏移主干道的位置,挂满了粗糙的绳索,上面像是风铃一样串着完全无法使用的残损武器。
风吹起来有种危险的哗哗声。
柯林斯环顾周围,听着逐渐高昂的下注呐喊,还有压抑过后逐渐释放的野兽。
那些围着妖精喘粗气的汉子当中就有他麾下的雇佣兵。
大家都是从红枫高地过命的兄弟,倒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扫兴。
但就像洛嘉跟他说的:
谁都分得了财富,佣兵里个个发财,就没必要再跟着肯恩去送死啦,那场弗伦冈铎掀起的战争风暴正在北方酝酿,只待合适的时间就会烧过来。
“相信我,大家走到这里,交情也好、敬畏也罢,等到了桑顿卡亚,又会留下几个人呢?”
“嗯,去留都由自己决定吧。”
柯林斯浅浅地回答了旁人的酒话,随后低头盯着被附魔过的短剑。
瓦西利工坊的锻造师傅,让他的武器变得更强。
亡灵潮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暂时退去,按照之前的趋势来看,不可能会再蛰伏好多年,而是在各地轮回发生。
那个北境土著迷信的亡灵潮周期已经被完全打破了。
狩堕会变成常态,会继续在北境肆虐,甚至会因为不可控的因素变得更加凶险。
柯林斯和周围亲近的几个佣兵,全都装备着整套的附魔盔甲,得益于瓦西利工坊的手艺,他们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占尽优势。
北境的生存法则是永恒不变的,活着,就是最值钱的东西。
肯恩队伍里有个叫的糟老头子。
大家都以为那是专门看管炉火的脚夫。
可是柯林斯知道……
他可是瓦西利工坊出来的锻造师,而那项能够保命的附魔技术,就掌握在那个老家伙手上。
奥尔科特的铁匠工坊内,弗利姆一声不吭。
他没有炫耀锻造技术,也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按捺住好奇心,看管好瓦西利工坊的炉火。
柯林斯自己带过王国的队伍。
他深知人才的重要性。
队伍的核心在于有多少人愿意本分地去做事。
肯恩手底下有一大帮这样的家伙,而且都对他忠心耿耿,以某种奇怪的方式团结在一起。
柯林斯很清楚肯恩手中掌握的资源,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成长的速度会吓死所有战旌,甚至南疆诸国的国王们也要听见他的名字。
想到这里……
柯林斯甚至觉得,弗伦冈铎的宣战是公平的。
如果直接让肯恩·布维尔一帆风顺下去,那帕洛图斯比的格局就会被轻易的改变,长久以来的观念和沉淀许久的信仰都将遭到冲击。
肯恩必须要经历打压!
但弗伦冈铎绝对不会轻易让他去死……
叮铃~
柯林斯思索着,杯中的冰块就撞到了一起。
清脆的声音引来了吧台后面的侍者,追问他要不要续上酒酿。
拉博敖的侍者手背上全是刀痕,面颊和脖子都有毛发,显然也是个混血。
他们经营的酒水里面掺杂了少量不致命的毒素,能够给冒险家们带来一种抗性,而杯子里面的冰块就是用来减少副作用的。
柯林斯看着酒水慢慢漫上来,仿佛要淹没自己的口鼻。
他在失神的过程中甚至忘记了呼吸,猛地深吸几口气以后才缓过劲来。
他后背湿透发凉,仿佛回到了记忆深处。
柯林斯有种撞破王国机密的惊惶。
既然肯恩注定要走上帕洛图斯比的顶端,也难怪现在的他有恃无恐,还不断地发展自己的势力,估计是给桑顿卡亚后续的发展留下基础。
柯林斯虽然能够解释清楚,却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或许肯恩摆出无所谓众人离去的态度,是为了考验追随者的忠心?
柯林斯的揣测有些冒犯。
“他妈的,讲点良心!”
柯林斯再次端起酒杯的时候,旁边传来了洪亮的臭骂声。
他知道那是谁,拉扎尔·海耶斯,某个公会的步盾手,在佣兵圈子里有点名气,也参与过狩猎多足虫的战役,后来跟着大家一起穿越狩堕群,从红枫高地活着回来。
“你现在讲得漂亮,一周前还像条狗一样等着兽人攻进你的战壕!”
拉扎尔·海耶斯骂得可真难听。
他对面的臭小子是其他公会的交际员,油腔滑调,喜欢顺着别人的意思开启话题,从而融入到某个酒桌上面套取想要的情报。
很显然他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差劲了一点,触了拉扎尔的霉头,估计要挨揍。
酒馆里好多双眼睛都盯着柯林斯。
但是他今天没有主持公道,而是在吧椅上转过来,手肘撑着台面继续让事态发展。
酒馆里的厉害的家伙都没有忤逆柯林斯的面子,刀具的皮套子和甩动魔法的权杖都收得好好的,让场地里面互殴的两人成为焦点。
老板看在赔偿金的份上,也没有制止,摆摆手,让妖精和侍者都离得远一些。
拉扎尔·海耶斯确实真的很生气,拳头两下就见了血,嘴里的谩骂也没停下来过。
他说:“你现在拿到的财富,穿着的装备,包括通往南疆诸国的回家道路,哪个不是马哈鲁先生赏赐给你的?”
“啐,我不想死,大家都不想!”挨揍的佣兵也面红耳赤。
拉扎尔·海耶斯瞪着眼睛,把对方的包裹甩出了窗户,吼道:“你随时可以滚蛋,离得远些,别让我在后面的路上看见这张脸!”
柯林斯检索着其他人的表情,哦豁,真是精彩。
他在这群见过世面的佣兵脸上看见了愧疚,还有动摇,甚至连逐渐熄灭的悸动都有,果然在肯恩的影响下大家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变。
拉扎尔·海耶斯是坚定的追随派。
他在原本的佣兵公会里就属于那种特别乐意奉献,听命行事,认定理由就莽撞到底的人。
柯林斯心想,真好,通过了考验,会得到重用。
年轻的佣兵活动好肩膀,捡起自己的行囊,带着武器推门离开了酒馆。
陈旧生锈的铃铛是最后的声音。
随后整个房间陷入了安静,刚才肆意的嘶吼和纵欲的呢喃全都消失,低沉的气压让镶嵌在顶部的斑驳萤石都显得枯黄难看。
看来大家都被同样的问题困扰着。
肯恩是个非常强大且富有魅力的领袖,可他偏偏又让众人随时保持清醒,没有盲目的号召大家随着他挺过去,甚至还反复强调死亡的威胁。
“如果肯恩混球一点就好了。”
吧台旁边的女术士说道,叹了口气。
她的话得到了旁边几位佣兵的赞同,纷纷找酒保点了相同浓度的佩拉底花酿。
拉扎尔·海耶斯端着自己的橡木杯就阔步走向了对方。
他有着闷红的脸颊,宽阔的胸膛,粗粗的嗓音:“你说得对啊,如果肯恩先生开个口……”
湿润羽毛的招牌咿呀作响,然后生锈的铃铛又半死不活地撞了一下。
拉扎尔·海耶斯原本只是看了眼来客,却止住了脚步,带有浮沫的酒水泼出去一口,对方仿佛捕捉到了空气里的尾音,竟然也抬起头看盯着他。
“我开口说什么?”
肯恩穿着简装走进酒馆,许多敏锐的目光锁定在了他身后那柄武器上。
拉扎尔·海耶斯张了张厚重的嘴唇,摇摇头,放低自己的酒杯回到了原位置。
肯恩时不时地扭头,看向酒馆两侧的人。
雇佣兵们同样回以尴尬、闪避的眼神。
他穿过咿呀作响的木质地板,非常娴熟地走到了火光照亮不到的地方。
酒馆里面有过半的区域是闲置积灰的,圆桌和椅子胡乱拼凑堆放,并且在视野最好的地方,有一面很久都没有使用过的墙壁了。
肯恩径直走向了那片落灰的区域,肮脏昏暗的角落里甚至有小生物逃窜的声响。
他拿起铜制台面上的萤石,碾碎以后撒在了地面上,靛青色和枯黄的灯光交替着点亮墙壁。
雇佣兵们注意到斑驳的墙壁上布满了细小的孔洞,还有数不清的划痕,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得那种特殊情境下才会形成的伤疤。
拉博敖最鼎盛的时期,曾经接纳过无数的冒险者,而他们探索这片风暴之城的时候,也开始采集交易那些从未见过的材料。
肯恩抬手甩了甩空气中的灰尘。
他转过来发现整个酒馆的雇佣兵都在盯着自己。
肯恩冲着吧台里面的侍者要羊皮纸,还要根能蘸取灰石墨的笔,随后写上了自己的委托。
肯恩从怀里掏出一枚匕首,将羊皮纸插进松垮垮的木头当中。
钢铁分离木屑的声音非常解压,漆黑的旋钮握把带着丝丝危险的味道,随后湛蓝色的光芒便从羊皮纸周围的墙壁裂纹中浮现了出来。
它就像是流淌进大地的溪流,充盈着魔法,散发出寒冷的气息。
酒馆老板用舌头抵着金牙的后方,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在羊皮纸下方留下自己的名字。
“他没有刻意为谁去付出什么,只是在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
她立刻快速稳健地将冰镐劈进冰面,向侧面转移,这样他才没有把她撞落山崖。
然后他被绳索拉住了,突然的停顿让他浑身骨头散架。他重重地撞到冰墙上,猛烈的撞击压出了他肺里的空气。
奥拉尔咆哮着吃下了西格瓦的重量。不过石拳的双手稳稳握紧,牢牢抓在冰面上,他的双手坚硬如铁。
西格瓦很快就恢复姿态,立刻将冰镐砸进墙面,趾刺也深深踢了进去。他抬头望了一眼哈拉·含冰魄,她正在瞪着他,一双刺穿灵魂的双眼——一只湛蓝,一只灰白——和她额头上画出的独眼一样一眨不眨。
她的双眼在无声地进行评判。
“我们在暗影之桥稍事休息,”她终于开口说道,然后继续向下爬进暮色般的昏暗中。西格瓦咒骂自己,他的脸颊在冷风中热得发烫。
当奥拉尔经过他的时候,又对他露出了一排牙齿的微笑。
“你个小杂种还挺沉的,半筒箭,”他说。“娘的差点就连我一起带下去了。”
“冰脱落了,”西格瓦的声音十分微弱。“我会做得更好。”
“务必。下次没准就割你绳子了。”
西格瓦看着那位老战士,目光疑惑。奥拉尔之前三次远征深渊都是独自回来的。这就是原因吗?
到了暗影之桥,他们卸下了行囊,解开了绳索,折回冰镐。之所以叫暗影之桥,是因为即使在太阳始终不降下地平线的仲夏,这里也从未见过阳光。
奥拉尔躺倒在石板上,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靠在桥边的栏杆上。哈拉离开这二人,从脖子上摘下一尊黑色的小雕像,将它放在地上。她跪在雕像前,虔诚地深吸一口气。西格瓦像木桩一样立在那里,他在想自己要不要也用这个时间祈祷,但奥拉尔把他招呼过去,催促他坐下。
这位前辈究竟年长他多少,他不知道,但奥拉尔肯定已经超过六十了——他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小皮囊。拧开了塞子,闷了一大口,满意地长吁一口气,然后交给了西格瓦。年轻的战士点头致谢,结果了皮囊,仰头灌了一口。
“神的眼泪,”奥拉尔说。“脊背山的这一侧只有我这一份。”
琼浆烧着他的嗓子,让他眼眶湿润。溢出来的眼泪立刻在他的脸上冻成冰。他点头赞许,然后将皮囊还给奥拉尔,他又闷了一大口,然后把皮囊藏回自己的皮毛坎肩里面。
如果是水袋,在他们踏过主堡大门的时候就会冻结了。他们可以不用喝水,但烈酒却是西格瓦喉咙求之不得的润泽。
奥拉尔布满纹身的双臂依然楼在外面,西格瓦抖了抖头,将皮毛衣物裹紧了一些。
“你不冷吗,老家伙?”他说。
“冷的在后面呢,孩子,”奥拉尔不怀好意地咧嘴笑道。“和即将迎来的冷相比,这简直是夏日的暖风。”
西格瓦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笑。他将行囊挪到旁边,拿出一小条腌肉,打开蜡封的外皮,掰下来一块冻硬的部分,递给奥拉尔,然后又被自己掰了一块。他在嘴里含来含去,把它化冻到可以咀嚼的程度。肉质粗硬柔韧,但此刻这是奢侈的味道。
西格瓦也靠着石桥的矮墙坐在奥拉尔旁边,他避开了嚎哭的凛冽狂风,虽然冷风本身也是赐福。风在他们头顶尖叫,发出恐怖的哀嚎,将凌乱的冰雪扫过桥面。有人说着风声是那场最终大战中死去的数千名冰裔的尖叫,从那久远的英雄年代开始,他们的灵魂就永远被困在这深谷中。
“声音可挺吓人的,是不,小鬼?”奥拉尔说。“一段时间以后就会进入你的脑海。”
“一路下去都是这样吗?”
奥拉尔摇了摇头。“是就好了。不是的,快到底的时候静的像墓地。”
“那肯定比这强……”
“你当然会这么想了,可不是吗?但是寂静更糟糕。那种寂静,很沉。沉得像是让你穿上全身的链甲。不,我到任何时候都选择现在这样。”
哈拉结束了祈祷,回到二人这边,挨着奥拉尔坐下。她对着奥拉尔的皮囊嘬了长长的一口,然后用手套背抹了把嘴。
“怎么你那总是有最上等货,石拳?”她的话让奥拉尔哼笑了一声。
“一定是因为我迷人的魅力,”他答道。
“这一点我可以充分否认。”她面无表情地说,奥拉尔又哼笑了一声。
西格瓦凑过来,战战兢兢地向她呈上一块肉,他依然因为自己的跌落而羞愧。她看了一小会儿,让西格瓦以为她要拒绝他的好意,但最后她还是接了过去,点头致谢。
“你是怎么赢得你的名字的,半筒箭?”她一边嚼一边问道。
“一次袭击。我当时是个新手,跟着护送一个车队,往主堡运物资。我们在开阔的冰原上遭到攻击。一场暴雪掩盖了他们的靠近。齿鸦部族。”
哈拉嘀咕了一声。“险恶的战士。专割人头。”
西格瓦点了点头。“我在混战中吃了几箭。不过坚持打了下去。当最后一个齿鸦部落的人逃走,剩下的都濒死或已死在冰上,石拳就赐给了我现在的名字,”
“你这辈子是学不会讲故事了,小子,”奥拉尔说。“少说了一半的事。一点也不懂制造气氛。”
“不像你,老家伙,”哈拉说。“我敢发誓你的故事每讲出来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离谱。”
“我给你讲过我关于熊的故事吗,小鬼?”奥拉尔挤了挤眼睛问向西格瓦。
“别,”哈拉一边说一边对那位霜卫老前辈抬起一根手指。“我可不想再听一遍了。”
“那下次吧,”奥拉尔无奈地耸耸肩。“不过,齿鸦的人在这小伙身上插了至少十多支箭。当时你,多少,十四冬?他当时就已经是个大个子了。虽然还没长成现在这个大块头,但依然很壮。他盾牌上插了四支箭,一条腿上中了两支,一条小臂上横穿过一支。胸口上两支,肩膀上一支,后背上还有更多。但他一直坚持打到最后,像一头被卡住的厄纽克尥蹶子一样。他打趴了三个齿鸦的人,然后又中了一箭,丢掉了手中的剑。但他没有停下。他从自己身上拔出来一支箭,用这只箭又杀了两个齿鸦!这鸟蛋是我见过最乐呵的事了!纯冰裔。足以让赛瑞尔达本尊感到骄傲。”
“无畏之母,”哈拉立刻说出口,同时抓住赛瑞尔达的苍白护身符,它和阿瓦罗萨、丽桑卓的护符一起挂在她脖子上。
“无畏之母,”西格瓦也低声念到。他的脸颊发烫,低下了头,奥拉尔的赞美之词让他感到不自在。
“你的幽默感真奇怪,石拳。”哈拉说着站了起来。“来吧。该继续了。”
“抱歉我刚才摔了,”西格瓦说,他也站起来准备迎接下一段攀爬。“我在此立誓,我不会再让二位失望。”
“如果你摔了,那是三姐妹的意志,”哈拉说。“如果你摔了还把我们一起带下去,那这也是我们的命运。你的誓言无关紧要。”
她从他身旁经过,视线搜寻着最佳的出发点。奥拉尔笑着在西格瓦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没事儿,小鬼,”他说。“最强的冰裔也有失足的时候,如果这就是最险的难关,我们就要跪拜感谢三姐妹了。”
他们继续降入深渊,逼人的寒风一如既往地用嚎哭追赶他们。
它的出现就像雾中的鬼魂。上一刻他们下方还什么都没有,下一刻它就出现了。
失落之桥。
从远处看,桥上似乎长满了某种贪婪的野草或者荆棘。但这是无稽之谈,显然,没有任何生命能在这深渊中生长繁衍,这里的寒冷似乎是从下向上照射出来的。
不,这野草模样的东西绝非平日见到的植物生命。这是生命的反面。西格瓦感到肚子里一阵抽搐,他咽了一下口水,胃里的东西似乎在往上返。曾经下到过这里的集会所成员给西格瓦讲述过关于这里的炉边故事,但即便有所准备,这番景象依然令人不安。
他跳下了最后十尺距离,蹲伏着陆。他的肌肉因劳累而烧灼,他的双手由于紧握冰镐而扭曲成爪子模样。虽然他筋疲力尽,但还是警惕地盯着周围,几乎不敢喘气,不敢眨眼。
“什么也别碰,”哈拉警告他。
“如果我碰了什么东西,那也是三姐妹的意志,对吧?”奥拉尔说。面对这位老战士的打趣,西格瓦没法升起笑意。
哈拉转过身,摇了摇头。“喘口气。这是最后一座桥了。到最下面之前不会再停下——下一段是最长的一段。愿三姐妹注视我们。”
西格瓦卸下了多余的负担,走到桥中间,恐惧而又惊奇地凝望四周。这里的风已经不再猛烈,伴着哨鸣吹过奇怪的石头结构,它们如同扭曲的栅栏环绕在桥的周围。
他难以揣测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但即便只是看着,也让他感到难受。
巨大的拱形岩石环绕在桥的上方,就如同一柱岩浆越过桥的全长,然后突然在半空中凝固。
他当然知道这座桥的历史。被囚禁在下面的东西很久之前就开始尝试逃离它的监牢,而那个时候三姐妹的时代早已过去。
在这里,霜卫的人曾对抗过那黑暗,在这里,他们死去。每一个人的死亡,都让栖于下之物获得成长。它吃进死者的尸体,将其吸收、转化、成为爆发生长的燃料。这就是它的本性。或许它已经沉睡了数千年,看上去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但只要一滴血就能让它突然活起来,展露暴虐本性。
西格瓦正在看着的东西,那些外形奇怪、令人反胃的环形拱石和畸形碎屑的混合物,都是栖于下之物生长的路径,它从一个霜卫尸体跳向另一个霜卫尸体,占据他们的全部。
它吃进去的物质,生出了别的东西。
西格瓦的头脑中有一种不安的、令人疯狂的压力,似乎是从下方散发来的压力。他用指节按压太阳穴,想要缓解这头痛。
毫无征兆地,一段早已被遗忘的回忆涌了上来,如同山洞中飞出的蝙蝠群。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个时候他还没被霜卫部族收纳。他想起了自己部族的冰拱门,还有流线型的三桅帆船,立在锐利的刀锋之上,飞驰于冰封的水面。他想起了那一夜他们的船来到宏伟塔尖面前。带着黑色头盔的霜卫战士等在那里。西格瓦和他部落里另外六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被挑了出来。这是莫大的光荣。而他就在那里,迎着午夜的阳光,看着他的部落驾船离开。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
他被带到了主堡,并在那里接受考验,被迫参与血腥残忍的试炼。与他来自同一部族的其他孩子一个接一个熄灭了,最后只剩他独自一人。
到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部族。他已经有了新的家。新的信仰。
他是霜卫。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一个激灵拉回到了现实。他正坐在地上,背靠碎裂的着远古守卫石像。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坐下的。奥拉尔正在弯腰看着他。
“别睡,”那位老战士说。“噩梦,这里只有噩梦。”
西格瓦爬了起来。他已经许多年都没想起过自己的旧部族了。梦境的残影逐渐褪下,但西格瓦依然感到深深的不安。
“时间到了,”哈拉说。
于是他们开始最后一段下降。他们下方什么也没有,只有疯狂、寒冷、黑暗和绝望。
栖于下之物在等待,它已等待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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