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2:遇难者

曙光穿过云层,在苔原上巡视。

光斑飘过雪坡,像只俯瞰地面的眼睛。

头羊警惕性最高,它从融冰汇聚的溪流间抬起头。

它们长着短且笔直的蹄子,胸肌和脖颈粗大,看起来有些“头重脚轻”,内旋的螺纹角锋锐又坚硬。

“小心,那东西能挑开来袭者的肚子,或者撞开灌木逃生。”

“我怎么感觉,它听得见我们说话?”

林地隐蔽处,传来细碎的对话。

肯恩向声音的来源丢去一颗树叶搓成的球,这支猎队就再度安静下来。

他继续盯紧对方,沿着来路追赶了半天,总算是找到这支迁徙觅食中的羊群。

肯恩一如既往地有耐心。

队伍中也有经验丰富的猎户,他们共同制定过路线,只需要静静等待那个信号。

霏狼王的氏族成员们正在隐蔽行进。

双方中间隔着一片裸露的山地,呈掎角之势把盘羊们堵在其中。

头羊变得急躁,它预感到某种威胁,迈腿腾跃,动作轻巧地来到视野最开阔的石头上。

“不能等,现在。”

猎杀与逃亡的赌局正式展开。

狼骑手和游刃者们从树林中闪出,他们像苔原上荡开的波纹,没有任何言语地冲过去。

肯恩拽着霏狼的颈毛,翻身上背,骑上它带队冲刺,在人墙中成为离弦之箭。

羊群也随之奔逃。

它们垂直有力的蹄跨在斜坡上如履平地。

乍眼看去,像是鱼群出水,又像是万箭齐发,一道道棕色身影正在远离自己的队伍。

“呜——!”

随着嚎叫,前方坡地后面,又突然蹿出十来只狼。

羊群陷入了前后夹击的慌乱,竭力减速下还发生了小规模碰撞。

肯恩眯起眼睛,发现猎物的骚乱缓解了,羊群竟然转过来,朝着自己这边反向逃生。

它们相较之下,还是觉得人类更好突破些。

头羊压低脑袋,硕角如同战车,直挺挺地在肯恩视线中放大。

霏狼爆发出嘶吼,速度不降反增,以惊人的力量接下了头羊的对撞。

肯恩飞起来,感觉自己被震得发懵,低头看见狼王已经翻起身,扑上去用利爪和尖牙撕咬猎物。

“举矛,回避!”

肯恩落地后爬起,朝身后的队伍发出指令。

他们听到命令,马上跳进了刺骨的溪流里,同时把尖矛,战斧都竖插进地面,躲闪不及时的几只盘羊当即开了膛。

后续的羊群腾跃而起,如灰色云朵越过溪流。

骨哨在溪流中被吹响。

骑手和游刃者湿漉漉地爬出来,狼群迎接各自的主人,横跨的动作有些生涩,但还算整齐。

追逐继续,猎队各自散开。

肯恩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过身,头羊在狼王身下已经气若游丝,他用钢剑精准地进出要害,这场战斗就算结束了。

日落之前,狼骑手们拖回了足以扛过这段日子的食物。

队伍士气再度高涨。

这是他们出猎的第二天了,早先捕捉到的灰兔和弗鼠已经差人送回。

肯恩升起火堆。

这种杂事本不应当让战旌来做,但骑手们看他很感兴趣,也就没多说什么。

碎熔石很轻易就点燃了干柴,肯恩似乎也完成了什么执念。

奎玛带队割开藤蔓。

有人捆扎猎物,有人在溪水里插鱼,树枝架起湿漉漉的冬衣,用篝火的温度将其烘干。

嬉闹着用过午餐,队伍重新返回主干道。

他们昂首挺胸,满载而归,自打熬冬开始以后,部落就没什么人来过这里。

帕洛图斯比的风景,几乎不怎么变化。

此时,朔风不再凌冽,沿途也能发现新鲜的粪便和车辙。

奎玛拍着坐骑赶上来,狼崽很自觉地落后半步并行。

“战旌……”

“等等,还是以前的称呼好听。”

肯恩微笑着打断,见他还想反驳,便补充道:

“至少在外面要养成隐瞒身份的好习惯,高墙以南,有很多心思诡异的野心家,以后免不了要打交道。”

奎玛面露恍然,想象不出战旌的规划到了哪一步。

“嗯,所以有什么事?”

“哦对,战……肯恩先生,这外套还是先穿上吧。”

他的旧袄已经破损,今天基本都是赤膊上阵,看着有几分晃眼,不过对于北境部落来说,倒也常见。

奎玛作为帕洛图斯比当地人,但单论体质而言,远不如自己抗冻。

看他身上那层单衣,还是算了吧。

肯恩摇摇头,直接拒绝,正好听见道路尽头的喊杀声。

他指挥队伍向林地间隐蔽,狼群身手矫健,载着货物和人几个腾跃就消失在灌木丛里。

马蹄声?

这种坐骑在北境并不常见,雪蜥蜴和长毛巨兽才是人们的首选。

几辆近乎散架的马车闯进视野里,门板上插满箭镞,男女老少约莫十来个。

他们中有身穿束袍的学者,也有粗麻内衬的脚夫。

“杀了他们,女人可以留下来。”

粗犷的笑声和下流的语言,不用说也知道——这队倒霉的家伙遇到了劫掠者。

海登犬的叫声远远传来,在经过密林前方的时候似乎有些忌惮。

领头者甩出石绊,绳网和石头卡进车轮里,马匹嘶鸣着被带偏方向,几个车箱发成侧翻,碰撞在一起后横在路中央,彻底断了退路。

奎玛在等待命令。

他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小伙子。

肯恩轻笑着,心想就当检验队伍的成长吧,索性也就挥挥手。

狼群从林地里蹿出去,几只海登犬当即就缩起了尾巴,劫掠者们被扑翻在地,鲜血横流。

劫掠者的头领是个光头巨汉,身材魁梧,肩跨宽阔,手臂壮得有些离谱,只见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队伍,然后仰头看向坡地。

那里站着只巨大的霏狼。

在那之上,是个赤裸着臂膀,神情冷漠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