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漆冰使徒

清晨,桑顿卡亚东北角木屋。

琼在睡前已经续好炭火,给罕姆辛大叔覆换过草药,他恢复得很快,今早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她窝在躺椅上,习惯性地蜷缩起身子。

村庄的清洁任务已经接近尾声,坦尼森夫人组织大家明天去附近林地里找野果。

半睡半醒之际,她又想到今天归来的猎户。

出猎并不顺利,食物勉强够糊口,而且有什么东西跟在他们后面,大家都担心这事儿。

“我叫肯恩·布维尔。”

琼的脑海里浮起这句话。

猎户们赞叹那位年轻的先生是如何英勇,也唏嘘着表示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琼缩得更紧。

这个冬天,死了太多人。

清晨,曙光还不清晰,猫头鹰都还在咕咕作响。

夜岗发出哨音。

有怪物撞碎了村庄围栏,它高大的身躯布满鬃毛,瞳孔猩红欲滴,如同鬼魅般跃上房顶,轻松扒碎了烟囱。

更多人从后面冒出来,拎着武器,挨个踹开木门。

“醒醒,我的孩子。”罕姆辛往窗外看,“糟糕,是漆冰使徒。”他说着,赶紧把人藏进床底下。

琼颤浑身发抖,她记得这个名字。

漆冰使徒信奉死亡。

他们的行径与悍匪无异,以劫掠为生,还会将所到之处的生灵献给旧神,以换取更残暴的力量。

罕姆辛把两根床腿卸下。

他用陶罐和木箱把缝隙挨个遮挡住,再胡乱泼洒些兽血,营造出一种已经被洗劫过,无人生还藏匿的迹象。

琼从缺口处抓住了他的手,眼睛满是惊恐,低声询问道,“您要去哪儿?”

她感觉有双粗糙的手正抚摸自己的脸庞。

“孩子,听着。我得去祭坛,冬母会保佑你活下去。”

“不,您别去。”

桑顿卡亚部落侍奉冬母,每当生死存亡之际,就会有长者前往祭坛,请求旧神伟力。

但他们除了鲜血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嘘,藏起来。”罕姆辛也露出不舍,做了个潦草的祷告动作。“愿冬母庇佑你的余生。”

洞口被遮挡住,人影消失。

她不敢大声挽留,只能捂紧嘴巴哽咽。

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喊声,屋顶被什么重物踩过,落下灰来。

两周之前也是这样。

盗匪们抢走了熬冬用的粮食。

现在,又招惹了漆冰使徒,他们比硕鬣狗还要残忍,毫无人性,享受屠戮。

四十来人的幸存者,今夜过后,还会剩下谁呢?

窗外,橘红闪过。

琼努力往后藏了藏,直到贴紧墙壁,潮湿的泥土已经糊住头发。

喊杀声逐渐喧腾,野兽般的咆哮在村庄里炸响。

光芒变得摇曳,焦黑的灰烬浮上夜空,火焰越来越大,噼啪的响动混杂着浓烟荡开一层层热浪。

木门被用力踹开。

一个魁梧高大的黑影提着战斧走进来,呼吸吹动鼻毛。

他环顾四周,眼睛里透着冷酷,委身匍匐在土坑前,像野兽那样啃食地上的冷粥。

奇怪的咀嚼声回荡在房间里。

漆冰使徒们都是穷苦部落出生,他们生活的环境相当恶劣,不愿意浪费任何能利用的物资。

他发出巨大的吞咽声,缓缓拿起斧头走向床铺。

咚!刃口陷进木头里。

琼浑身战栗,深吸一口气,捂紧了嘴巴。

哗,刺啦——

厚实的毛毯被扯开。

漆冰使徒卷起自己身上破旧的内衬,恶臭瞬间弥漫在屋子里,他又把新毯子围上胴体。

武器蹭地被拔出。

琼只感觉手脚冰凉,木屑落在眼前,她透过缝隙看见对方向门外走去。

呼——

白雾颤巍巍地呼出。

那只按在门框上手随之一顿,一张凶悍的脸从门外缩回来,蓝钴色的眼睛瞪得溜圆。

咚,咚,咚!

他龇牙咧嘴,高高举起那柄战斧,轰然将床铺劈开。

少女的尖叫声从破洞处传进夜风里。

但除了火焰升腾,什么回应也得不到。

漆冰使徒眼眶里镀上血红,某种强烈的冲动占据他的脑海。

琼感觉小腿像是被猎夹钳住,低头看见上面多了只黢黑沾血的手,一股巨力将她从泥里硬生生拖出来。

挥打,嘶吼,尖叫。

喉咙突然被掐住,她像是风中一支麦秆,随意就要折断。

“唔,啊——”

漆冰使徒突然叫出声,洪钟般的巨响仿佛要掀开房顶。

琼感觉喉咙上的压力顿减。

她睁开眼,看见一道寒光横在头顶,直到血珠滴在脸颊,她才意识到——那是把穿肩而过的剑。

刃口剜着肉被抽出!

漆冰使徒长大嘴巴,目眦尽裂,他的脚筋已经被挑断,一只手从后方张开,伸进他嘴里,用力一提。

“咳,咔咔。”

壮汉呜咽着,执剑者在火光和月色下露出全貌。

肯恩和琼对上视线,他像是俯视一只雏鸟般露出哀怜,万幸什么都还没发生,只听他平静地说:“把眼睛闭上。”

琼在这句话里感觉到了温度,感觉到能压下战栗和恐惧的力量。

她蜷缩起来,慢慢闭上眼睛。

“唔,你,杂碎。”

漆冰使徒的说话声呛在喉咙里。

如同悬在空气里的游鱼,稀碎地发出咒骂。

琼感觉温度变得真实,直到手指发粘,才意识到这暖烘烘的东西是喷溅出的血液。

紧接着,有人轻轻搂抱住自己,并盖上薄毯。

肯恩拥着她向外走去。

房间里,漆冰使徒跪倒在地,随后浑身瘫软,双手无法阻止被割开的喉咙渗出殷红。

奎玛已经守在门口。

借助肯恩的灰色视界,他们避开火光摸进夜色,在村庄捕鱼场附近找到用来避难的坑洞。

名叫的妇人将琼抱在怀里。

妇孺孩童们齐齐发出啜泣声,放眼望去,寥寥数人都面露凄色。

奎玛在人群中哽咽。

他的探险队是半个月前出发的,没想到自己逃亡归来,村庄已经两度遭受劫难。

各种苦楚交织,把洞**的气压降到冰点。

“肯恩先生。”琼这句呼唤,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向那个年轻的执剑者。“辛大叔他们,去祭坛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

对方没有这个义务,以救命之恩来说,肯恩已经做得足够多。

主动吸引劫掠者。

救助并且带回失散的族人。

现在又冒着生死危险把自己带出来。

桑顿卡亚人本性淳朴,几双眼睛都望向他,但谁也没有开口去请求他的帮助。

肯恩平静地说:“呆在这,我去看看。”

奎玛擦干眼泪追上来,他握紧斧头,表现出浓厚的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