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我看张诚,不过尔尔
“张诚啊,我是真没有想到,短短数年,你已从一个游击,升任一镇总兵,还获封伯爵,前途不可限量啊。”虎大威稍作歇息气色果然恢复许多,不过那一丝落寞之色,却是无法掩藏,只听他一把拽过虎子臣,如同安排后事般对张诚说道:“我自家娃儿已在战场上为国捐躯,现如今身边只剩下这么个族侄儿,跟在我身边这许多年,虽未立下啥大功,却也是历练出来了,将来跟在你身边,不会给我这个老虎丢脸的。”张诚听他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心中也是感到一阵凄凉,忙接言道:“虎帅,这是哪里的话吗。你还是宝刀未老,只不过遇上了一群猪队友,才处处受制于贼,我不是早就讲过‘此非战之过’嘛。”“猪队友?”“可不,虎帅你摊上了贺疯子和左平贼这两个猪队友,焉有不败之理,所以我才说虎帅之败‘非战之过’嘛。”虎大威先是一愣,但旋即便明白这是张诚给他找的一个台阶,他惨然一笑,道:“神队友也好,猪队友也罢,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行啊!”他猛地端起桌上酒碗,一口干掉,道:“不过话说回来,闯贼确实今非昔比。”虎大威面色凝重地对张诚轻声说道:“我与贼杀来杀去,已有十来年了,往常咱千余骑就敢追逐流贼数十、上百里,从这个省直追到那个省,无往不利。即使前些年,虽贼势见大,那也是杀得有来有回,胜多败少,但只不是中了贼之奸计,总能立于不败之地。可现如今这形势……”张诚取过酒壶给他斟满,道:“虎帅无须为此伤感,李贼自入豫后,其势大张,又因其从洛阳缴获颇多,受开仓放赈的鼓动,豫省饥民,从贼者如云。加之连败两任陕督,声威更盛,且其招降陕兵又多,更有缴获的盔甲军械,如今还学起操炮放铳,更兼赏罚分明,军纪严厉,已非此前乌合之众,实为朝廷腹心之大患矣。”他放下酒壶后,又接着说道:“如今剿贼一事,最忌急功近利,轻举妄动,只会大增贼势,张其声威,助长贼之凶焰罢了。”虎大威似乎听出一点意思,脱口疑问道:“你的意思……?”“依托开封坚城结阵立营,固守水路以为粮道,步步为营,一点一点消耗李贼的军心士气,待其疲惫,又粮草不济之时,必会急躁,那时才好寻隙反攻啊。”“唉。”虎大威一声叹息,道:“方略自然是好的,就不知……朝廷……会否给你这许多时日啊!”张诚并不接他这话,而是又对他说道:“虎帅,你可知水坡集因何而败?”“因何……?”“大军出战,事关生死,最忌讳的便是‘事权不得统一’。”张诚端起身前酒碗,一饮而尽,道:“水坡集十数万官军,互不统属,虽丁启睿位在督师,却不能挟制左良玉等一干骄兵悍将,又不能统管杨文岳这个前保督麾下的保定军。被李贼切断水源后,既不能奋勇强攻,又不敢断然后撤,重新到有水源之地安营下寨,平白坐失良机,丧失主动,方致有水坡集之败。”他这番话说得虎大威连连点头不已,此刻他也已知晓丁启睿、杨文岳、左良玉等人均已败逃,所以在内心中虽有不甘,但已不似前时那般激动。“而我这里却是不同,虽说也是宣大三镇的边军,然我等久在一起,彼此间早有默契,军事上更无掣肘之可能,如此万众一心,万军一念。虽人马不如水坡集众,可战力之强,却也非水坡集可比,且我师军略既定,军令皆出自一处,各将只知遵令而行,绝无抗命不遵之事。”虎大威点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忽然问道:“王朴,可还是大同总兵?”张诚点了点头,道:“王将军去岁随我一同往援锦州战奴,解了锦州之危,可是立下不小的功劳,如今还是大同总兵,却也很受皇上器重。”虎大威闻言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想当初巨鹿之战那时候,他还对这王朴有些许看不起,总以为他是个富家纨绔子,不是一个领兵打仗的好料。怎曾想这才两三年光景,自己连遭败绩,可这王朴却是越来越风光,如此一上一下,高低立判,心中不由暗自惭愧不已。当然,这一情况也更加坚定了他内心中的想法,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将族侄虎子臣,塞进张诚的勇毅军里去,凭自己仅剩的这一点脸面,为虎子臣博一个好的前程。“诚哥儿,当年我就觉得你能有出息,如今都已经做到伯爵,我那张岩兄弟泉下有知,也当瞑目了。”虎大威这几句话很明显是在打感情牌,但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又是十分感人:“当年,我与杨镇帅,还有张岩兄弟,巨鹿一战,何等的酣畅淋漓,虽然最后输的也是很惨,但是痛快啊!”他说话间似乎勾起了心中的伤感,也或许是想起已经沙场捐躯的杨国柱,竟流下了几滴眼泪,哽咽道:“哪像今日这仗越打越是憋气呀。”虎大威忽然瞪起双眼死盯着张诚,道:“诚哥儿,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今后就教他跟着永宁伯,做你的马前小卒子,为你牵马坠蹬……可好!”张诚见此情景又能说些什么呢?“虎帅,子臣乃你中军亲将,我怎好夺你所爱呢?”他看着虎大威十分诚恳地接着说道:“此番虽说是战败了,可中军犹在,主力未失,且先休整,来日还是一支劲旅。”“哎。我老啦,这天下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张诚举杯笑道:“虎帅,你不该是肯轻易言老的人啊。”“哈……哈哈。不服老不行喽,趁着现在还能说得上话,给孩儿们谋个好去处,若是真到了我杨老哥哥那地步,又能如何呀!”听他再次提起杨国柱,张诚也是默然,放下酒杯,轻叹了一声,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张诚还能有何话说。不过,子臣兄弟也不必急着转隶勇毅军,就让他先陪在虎帅身边,去开封寻张督报到,且休整一些时日,待将士们体力回复,再来阵前效力。”“好。那就这样定啦!”虎大威神情立时兴奋起来,可旋即又落寞地说道:“哎,可惜了。”不待张诚追问,虎大威自己就接着说道:“我老虎向永宁伯请求一个事儿,你必须要答应我!”这回就轮到张诚发愣了,刚才为了让张诚收留虎子臣,他可是好一番软磨硬泡,又连着提起杨国柱和张岩,大打感情牌,可如今又是为了何事竟是这般不依不饶的态度?“虎帅,不管啥事,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不在话下。”“砍了郝摇旗,我要郝摇旗的头!”张诚这回可是真的愣住了,原本还想着尽力劝说招抚郝摇旗,可谁能想到虎大威竟然会在此时提出这个请求呢?虎大威也看出张诚面上神情略有迟疑,他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郝摇旗这个恶贼一路死追我不放,我军中副将曾信军,便是死于他手。”他说到这里时明显激动了起来,一伸手就抓住了张诚的衣襟,涨红了一张老脸说道:“巨鹿血战,鞑子都没有要了曾信军的命,却亡在这个该死的流贼手里。这个郝摇旗对我军穷追不舍,要不是林芳平来得及时,连我都要死在他的手里了,今天不把他碎尸万段,怎能解我心头之恨啊!”看着虎大威面目狰狞的一张老脸,张诚也只得说道:“好,我答应虎帅。”…………“哼。他们一个个把这张诚吹捧的如战神一般,我看也不过尔尔!”罗汝才策马缓缓向东北而行,颇为得意地对身边的吉珪说道:“咱们都进来这么远,却连个人影子都未曾见到。老吉,你说那张诚是不是怕了咱们啦。”吉珪却不似罗汝才这般轻松,他面上神情一直十分凝重,此刻见罗汝才竟说出这番话来,便出言提醒他道:“罗帅,这个张诚在十三年李自成初次攻打开封时,曾经击败过李自成,且据听说那刘二虎,还曾做过张诚的俘虏,可不知为何却被张诚给活着放了回来。另外从咱搜来的官文塘报上得知,还是这个张诚,去岁率军援辽,还杀败了鞑子,解了锦州之围,就算这些传闻有一点水分,但这个张诚也绝非等闲之辈。”他那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向四下里一阵张望,又道:“何况,李自成其人行事素来谨慎,他即然对这张诚也有几分惧意,可见其中必定有些猫腻。”“猫腻?还能有啥猫腻。”罗汝才虽然嘴上十分不服气,但也十分机警地拿着一双豹眼四下里张望观瞧起来,片刻后,才道:“就算他张诚是个人物,可才区区五六万人,又能有何作为?”他勒住战马缰绳,挥动手中的马鞭在空中比划一阵,道:“只咱这一路,就不下四万人马,就算那个张诚想动,又能把咱如何?他如主力来攻,只要被咱们缠住,到时几路大军齐来,四面合围,看他还如何蹦跶,到时候还不是得学左良玉那条老狗,灰溜溜逃跑嘛。”吉珪虽不同意他所言,但也没有反对,只是提醒他道:“不管如何,咱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他说完又向身边几个亲兵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向四下里驰去,在数十步外停下警戒,见周围再无旁人,吉珪才贴近罗汝才轻声对他说道:“罗帅,今日这一战,你究竟作何想法?”罗汝才自然知道吉珪所言何意,但是他此刻还不想讨论这一话题,便打哈哈道:“自然是杀官兵,夺开封,抢钱抢粮抢女人啦!”“罗帅,一旦李自成拿下开封,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可就是咱啦。”“不可能。闯王不是那样的人。”“罗帅糊涂,就算李自成不是那样的人,他尚且还有容人之能,可闯营中那些个文武,又如何能容得下罗帅你啊。”吉珪见罗汝才不再出言反驳,便又接着说道:“闯营诸文武皆盼着李自成攻破开封,好凭借其威势,号令天下,欲图称帝,与大明争天下,这些罗帅你也是知晓。如果罗帅你甘愿屈尊在李自成之下,向他交出兵权,甘愿受其管束,讨一个公侯的封赏,甚至是一个王爵,便已甘心,那我也是无话可说。不过,罗帅你若不想居于李自成之下,还想过如今这般自由自在的快活日子,那可要趁早谋划,一旦李自成真的攻下了开封城,可就一切都晚了!”“不会吧,就算不愿与自成为伍,咱们等他攻下开封,再走也不迟。”“罗帅糊涂,真到了那时可就走不脱了。”吉珪听他的话后,脸上显出一丝急切之情,忙道:“李自成的闯营兵马比咱们曹营多了一倍以上,而且他以大元帅之名号令联军将士,声威日盛,就连咱们曹营也不是没有人念着李闯王的好。如若真等拿下了开封,以闯王的性格又怎会轻易放我们离去,平白使其减去三成兵马呢?”他生怕罗汝才认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又接着继续说道:“他李自成既然存了当皇帝坐天下的心思,怎么还会放我曹营离去,给自己坐天下多一个阻碍呢?何况,就算他李闯王糊涂,愿放我曹营离去,那刘铁匠、宋矮子可是心肠狠辣歹毒之人,罗帅以为他们又肯放我曹营兵马离去,给闯王坐天下多一个敌人吗?”罗汝才这时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片刻之后,他轻轻叹息一声,道:“依你……当如何?”其实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吉珪此前就已经多次提及这一问题,怎奈罗汝才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从来不直面解决这个事,这才一拖再拖。“我有两策,可助罗帅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