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救驾之功,我不会忘
大明崇祯十五年五月十二日,开封城西四十五里外的中牟地带开始出现大明官军的游骑,其前锋甚至已经抵近至距离开封只有十五里的杏花营一带。他们或五人一组,或十人一队,皆是一人双骑,有些还是一人配三马,而且装备也很是精良,都穿着轻便的皮甲,来去如风,从不恋战。尤其是他们手里的短铁棒,不知为何,竟能喷出轻烟和铁弹子,近距离碎甲穿骨杀伤力极强,凡有中者几无生还之能。五月十三日,开封城北也出现了一队队官军哨骑,竟然完全无视闯军的存在,直接深入开封正北二十里的陶家店渡口哨查。几乎与此在同一天,就在陶家店渡口大河北岸的于家店、荆隆口一带,显现大批官军人马,因是隔河相望,一时也判断不出对岸究竟有多少官军,但仅观其声势已十分浩大。高一功作为闯军老府总管负责留守在开封城下,他也曾派出多股游骑前往哨探,可最多也就能进至中牟城东五里范围,再往前已经几乎完全被官军游骑遮蔽,虽付出数百骑兵伤亡的代价,仍不能进入那个范围之内,就算有探马进去了,也必然是有去无回。军情紧急,容不得半点含糊,闯军主力如今都随着李自成、罗汝才前去对付丁启睿和左良玉,高一功这边留守的只有少数精锐,余者尽是老弱眷属之流,他又怎敢托大,只得将此间实情尽数报于闯王知晓。…………闯王李自成那天凌晨观瞧官军营地时,偶遇二六十多名巡哨官军,虽十倍于己,他却仍旧面无惧色,率领吴汝义、李双喜和不足三十名亲兵冲了上去。吴汝义、李双喜虽然也很年轻,但皆是追随闯王日久的老战将,而且闯王身边亲兵也都是闯军中的精锐,尤擅射术。可由于防备不及,当他们发现官军骑兵的时候,双方已经十分接近,箭不及发,只好拔出宝剑、腰刀近身骑战。闯王对此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他表现得无比镇定,策在乌龙驹上熟练地挥舞着手中花马剑,往来冲突不断,真是勇武不减当年。吴汝义、李双喜和二十多个亲兵们则紧紧护在他身周,拼死奋战,使官军骑兵不得近身,以护卫闯王的安全,但官军与往日不同,他们仗着人数上的优势,紧紧围住闯王一行人,拼死力战,竟是意图将闯王活捉生擒的架势。当然,他们现在还并不知道被围住的就是闯王李自成本人,否则应该会更加兴奋,但是从闯王亲兵们的表现来看,他们也已猜到必定是一个贼军将领,否则不会护卫得如此严密。官军带队的是一名年轻小将,他的身上穿着厚实的铁甲,带着精铁头盔,看上去就显得十分武勇精悍,然事实也确是如此,他率领麾下官兵冲突之间十分勇猛。他最初只是想要杀散这伙贼军探子,以夺取他们的战马,但此刻看出这一小队贼军里面似乎有个大鱼,他一面命令两个骑兵回去搬援军,一面挺枪跃马直向闯王冲去,明晃晃的铁枪头在晓雾中闪着粼粼银光。可就在快要冲到闯王面前时,只听“啊”的一声惊叫,猛地瞅见那名官军小将中箭落马,带头的都被击落马下,余者官兵自然无心恋战,纷纷拨转马头就要逃去,幸亏他后面一个老兵眼疾手快,俯身探手将他抄上自己马背,又呼啸一声,拨马就往自己驻地奔回。毕竟官军人多势众,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闯王并未喝令吴汝义、李双喜等发起追击,而是在四下里找寻刚才射伤官军小将的人。“请大元帅后退稍歇,我来追击官军。”雾气中传来一声断喝,闯王循声望去正看到李岩骑着战马,从雾气中奔出来到他身边后,闯王尚未开口说话,李岩已经猛抽一鞭,打马就朝着官军退走的方向追击了上去,他带来的亲兵也紧紧地跟随着他。闯王毫不犹豫地把手中花马剑一挥,大喝一声:“杀敌!”便带同李双喜、吴汝义等亲将亲兵们也一起追击了上去,杀了一阵,眼看官兵已奔近营地范围,且远远的又有一股官军骑兵赶来接应,当下便立刻停止了追击,收兵撤回。往回走的路上,闯王策马与李岩并辔而行,问他:“你来得刚好,要是再晚一步,我说不定会吃了官军的亏嘞。今儿也是这里雾太大,他们又是冷不丁儿杀出来,竟被这帮狗东西围住啦。”李岩只是浅浅笑道:“大元帅福大命大,这区区几百官兵,怎挡得住,即便我今日不来,也不会伤着大元帅分毫。想当年在潼关南原突围时,那么多官军,层层包围,大元帅还不是照样安然脱险了嚒?”李自成一脸正色,道:“不管怎样讲,你今天对我是出了大力的,救我于危急之中,将来如能取得天下,此功我断不会忘!”因见官军骑兵没有追来,他们并未急着赶回朱仙镇,而是沿贾鲁河堤岸向西行去,一边察看着这面的地势,一边随便谈着话。这一带已经属于闯军驻地,随处可见正在抢筑营垒的战士,也有些累了的则正坐在地上休息,闯王随口就问起李岩怎会来得如此及时………………原来,李岩在开封城东驻地接到闯王军令的时候,就已经是二更天,他立刻召集营中各将率领人马开拔,迅速往朱仙镇赶来。当临近朱仙镇的时候就已经起了大雾,他因担忧那边的战事,就亲率营中五百骑兵在前先行,命李俊率领步兵和五百骑兵在后边缓行跟随。在朱仙镇北门外一里地方,遇到了巡逻的闯军游骑,一问才知战事早已结束,官军被赶出朱仙镇,现在镇子里已经完全被闯军占据。于是,他先派一名小校去向刘宗敏请示驻地,得到指示后先派十名骑兵回去寻李俊,又带着骑兵去查看了驻地的情况,做了一番细节布置。安顿好自己营中的事务后,这才从西门进入朱仙镇,来到岳王庙见了总哨刘宗敏,也看到了一只虎李过,他正趴卧在一层厚厚的麦秸呼呼大睡。李岩并没有惊动他,只是同刘宗敏简单说了几句话,当他得知闯王只带着少数人马去水坡集附近察看官军营垒,不由在心中担忧起来,同时他也想亲自去看看敌情,便与刘宗敏告辞出来,上马带着三十名亲兵驰出了朱仙镇南门。正巧赶在闯王被官军围困的危急之时,突然出现的李岩一箭射落官军头领,并将之逼退,救下了闯王一行人。李自成虽然面色并无变化,然心中亦知此番确为凶险,官军虽然战力不如以前,但今日所遇官军却十分勇猛,且又是十倍于己,若非李岩及时赶来相助,怕难以如此轻身而退啊!不过,他刚才也已表示过李岩救驾有功,来日自己登基九五之尊后,必然不忘他今日之功,定会对他有所赏赐,这时便不宜再有过多表述了。…………他们又聊了一会关于战事的话题,闯王忽然又想亲自前往水坡集附近,再去多看一看官军的营垒布置。李岩听完一阵心惊,立刻出言劝说他道:“李岩恳请大元帅不要再去了。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事,不必由大元帅亲去。大元帅多年来每临战事,总是身先士卒,躬犯白刃,自古亦是少有,今大元帅更奉天倡义,吊民伐罪,不久必将建立汤武之功业,却如此轻身犯险,岂不深违将士拳拳爱护之心。第一次进攻开封时,正因为大元帅亲自到城下观瞧,离城太近,才会中了那一箭,今日又是亲临前敌,不期与大股官军遭遇,这样的事情今后应以避免为上。古人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话在我们身上当然不能合用,因为打仗么,总是要冒几分风险,可大元帅既是全军统帅,又是这纷乱天下的救世之主,一身系天下祸福安危,怎可不多加小心!”闯王知他此言,全是对己爱护之心使然,当下笑言道:“常言说‘骑马乘船还有三分险’呢,何况现在还是在打仗?纵然有些许危险,可不能只讲谨慎小心,反成了因噎废食啊。”李岩也笑着道:“这刀兵之事,性命之忧,轻残重亡,更有被俘之危险,可同吃东西噎在喉咙里大不一样啊!今后大元帅不出来则已,如要出来,必须有众多兵将随行保护方好。想那三国之孙策,武艺何等高强,只因轻装出猎,遂遭意外而亡。”李自成对此不以为意,只听他辨道:“可观察敌人营垒,总不好带许多人马,否则岂不打草惊蛇?”李岩十分耐心地继续劝他,道:“人马带得少一些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就不能走得离敌营太近,否则为之所乘,得不偿失。总之,大元帅要知晓,今昔与以往形势大有不同,已不是在商洛山中的时候啦。”闯王虽然嘴上一直在坚持,但其实内心里却暗暗感激李岩对他的忠心爱护之情,便也不再坚持非要去水坡集察看敌情之事。他们又来到一个比较高的土丘上,这时的雾气也已经彻底消散开,整个战场和敌我营垒的形势都历历在目,闯王因想同李岩继续聊一些事,便让随行的人都退到土丘下边等待,同时吩咐吴汝义先回朱仙镇岳王庙向刘宗敏告知这边的情况,以免时间久了他会担忧。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土丘下戛然而止,闯王探头望去,却见是郝摇旗带着十几个亲兵奔了过来,却被李双喜给拦了下来,不许他们擅自登上土丘。虽然他也想到郝摇旗此来,一定有事,但此刻与明军并未正式开战,料来也不会是何等紧急的大事,便没有急于理会郝摇旗,回头继续与李岩聊了起来。李岩也已看到郝摇旗,猜他来见闯王必然有事,聊了几句后便开口说道:“大元帅,摇旗将军在下面,想必找你有什么事禀报哩。”李自成则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他说道:“我们还没有谈完,先让他再等一等。”他与李岩二人又密谈了一会儿有关开封战事,尤其是攻破开封之后如何发展的事,大约又过了一刻钟,这才与李岩一起策马缓行下了土丘。李双喜一见闯王下来,立马便迎上前来禀报道:“禀父帅,我摇旗叔……”不待李双喜把话说完,郝摇旗就已经急不可耐地策马奔了过来,向李自成大声说道:“大元帅,请恕我无礼!我是特地跑来见你的,已经在这土丘下等好一阵子啦。”李自成微笑着对他道:“摇旗,咱们可是生死之交,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说话嘛,又不一定要有事才来,咱们弟兄也可以拉拉家常的哩。以后……可不许再说什么恕你无礼的话啦!”郝摇旗也不墨迹,开口就道:“大元帅,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如今在你闯王这杆大旗下面,可是有数十万人马,与往日局面已经大大不同,倘若每个将领没啥子事,都随便来找你唠唠家长里短的,那你每天光说话都要忙死嘞,还怎么指挥大军征战天下,思虑许多大事呢?今天我来找你,还真是有重要的话要向你禀报。刚才双喜不让我上坡打扰你,说你和李公子正在商议军务要事,他做得很对嘞。可是……唉……闯王,说句真心的话,我是多想赶快同你把心里话说出来啊!”“哦,这就是双喜的不是啦。”闯王佯作生气模样,回过头对着李双喜,道:“双喜,以后你摇旗叔随时想见我,都要让他见,不要管我是否在同别人谈话,都不许你再阻拦。”李双喜可是闯王李自成的义子之一,久伴在他的身边,又怎会不晓得闯王说这话纯粹是面子工程,所以他也只是笑着答道:“孩儿,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