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城隍现!
“够了!全都给我住口!”
爆喝声响起,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大家循声望去,果然,此等氛围下敢在城隍大殿内做出这种“出格”行为的,也就只有这位了。
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宋定远缓缓挺直身躯。
为了今日这场“请神”仪典,他访书院、拜城隍,忍辱负重已是够久。
如今“请神”之仪眼看失败,他,也终于不必再忍耐了。
瘦削身躯依旧,但在那件打满补丁的绯红官服的附称下,此刻也散发出了煌煌官威。
“宋大人,你这是?”
张道士皱眉出声,似对宋定远打断他的驳语十分不喜。
只是,方才还对他恭维有加的知府大人此刻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步一顿踱至城隍塑像前,宋定远挺直腰杆,面无表情站正,继而双手抱拳,微施一礼。
“李府君!今日来之前,本府还曾想着您既做过金华知府,死后又被金华百姓感念缅怀,从而推崇为此地城隍……那对咱们金华城该是护佑有加的……”
“万万没想到啊……呵,原来本府从开始就只是一厢情愿了……”
他声音低沉沙哑,令闻者戚戚,给人感觉就像其心中的某种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了一般。
“看看庙外那些灾民吧,衣不遮体面黄肌瘦,老者无所依、幼者无所靠。有的身染风疾,竟连你这庙门都进不去……”
“李府君,城隍老爷!”
他神情悲愤,身躯剧颤,直指神明!
“身为一府地只之尊,享受万民香火供奉,却尸位素餐对治下子民不闻不问,您……就不觉得臊得慌么?!”
“大胆,你竟敢渎神!!!”
宋定远的慷慨愤词令“张真人”一下跳将起来。庙祝大人脸型扭曲,匆匆从顾尧身边冲至宋定远跟前。
正所谓主辱仆死,身为城隍老爷的庙祝,他的第一职责就是维护神明威严。
如今神主被人蔑视,他当然得奋起驳抗,哪怕驳斥对象是金华府尊,他都不会有丝毫的留情打算。
“城隍隆威,岂是你们这些凡俗书呆子所能冒犯!呃……”
张真人手中拂尘挥扬,似宋定远再有不逊言语出口,他当即就要大打出手。
奈何,不待拂尘完全举起,他就陡觉一股庞然巨力罩拢全身!这股巨力似牢笼、似枷锁,不但将庙祝大人的身躯四肢牢牢缚住,就连其口腔喉头都完全包裹。
要不是其面上一对愤怒眸珠还在骨碌碌地疾速转动,说他中了定身术法都毫不为过!
事实上,道士中的当然不是什么“定身术法”,话说定身之术乃是传说中孙大圣的看家本领,顾尧身为一名金丹小修,对此等妙术也唯有眼馋的份儿。
此刻“定”住张道士的术法无他,驱物之术尔!
虽说驱物术作为一种最基本的术法,任何道属的修士只需入道就能随意运使。但是,当两名修士的修为境界差距极大时,这手最最基本的术法也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就如同此刻,顾尧心头冷笑,隐于袖中的手指掐诀不放。而在稍远处,张道士浑身僵直难以动弹,唯有喉头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嗬嗬”嘶响。
哼!欺负的就是老子修为比你强!
这边厢,“张真人”被顾尧所困,有怒难发、有苦难言。
另一面,殿内的诸多读书人受叶蒙、宋定远相继点拨也终是回过神来。
“宋大人所言极是!这金华府城隍空受百姓供奉,城内百姓有难时却袖手旁观无有作为,简直是不当人子!”
“枉我等读书人对你是三叩九拜啊,李府君,你之所作所为真是令我等汗颜、也给天下读书人丢尽了脸面!”
……
群情激涌下,更兼之有知府大人引领表率,白鹿书院的众多夫子和学子纷纷指着城隍塑像斥责唾骂。
于读书人而言,短时间内作出一篇道德文章或有难度,但引经据典的叱骂之言却是张口即来。
什么“老而不死是为贼”啊,什么“殿陛之间,禽兽食禄啊”,什么“神而无仪,不死何为”啊……
顾大少栖身于大片飞溅的唾沫中,耳听着周遭学子们不带重样的骂人典故。
嗯,虽说很多听不太懂,但是,听着还是很爽啊。
扭头四顾间,他才发现学子们也是越骂越投入、越骂越激昂,看来大家平日里对这金华府城隍应是早有不满,腹中积怨也是极深,不然也不会被宋知府稍一引带,就集体行出这“渎神”之举。
群情唾骂间,以一种怪异姿态“站”于塑像跟前的张道士身躯微颤,他的脸早已涨成了猪肝色,嘴角更有血迹缓缓流下。
奈何此刻众人皆已陷入某种“践踏往日至高威严”的狂热之中,所以也就无人察觉他现在虽表面站立,但其双脚竟已然离地足有两寸之距!
额,却是顾尧听周围骂声太过入神,所以不小心将驱物术使得太过了些……
哄杂叱骂间,有淡淡黑气从城隍、及其周边塑像上缓缓腾起。
初时,顾尧因要维持着“驱人术”的运转,又要偷师周遭的骂人典故,所以一时并未察觉这等异状。直到李若眉突然向他狂使眼色,他才惊觉整个城隍殿内,不知何时竟已被一层淡淡黑雾全部罩笼!
法力运于双目,顾大少开始查探造成这等异状的根源,这才发现此刻不但是那十几尊神只塑像、就连城隍殿内的横梁、地板、窗棂等诸多建筑构件上,都有源源不断的黑气在升腾而出!
黑气越聚越多,使得殿内的光明也越来越少。
终于某一刻,一名秀才首先察觉到这番异状,他顿住口中的叱骂惊呼出声。
“这天……天怎地一下变暗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随着书生惊呼出口,殿内众人也一下从渎神狂热中清醒过来。
大家一窝蜂抢至城隍殿殿门处,手忙脚乱推开大门。
或许是天气转阴,日光为乌云所遮吧……推门伊始人们还在如此想着。只是,当茫茫无际却又不含一片乌云的灰暗天空扑入眼帘、当目之所观不见丝毫人气、唯有无尽的苍凉悠古阴森时……
所有人的心就不禁沉到了谷底。
一道威严厚重的声音在人们背后突兀响起。
“怎么?骂完本座,现在就想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