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狡狐渡江夜叩门(四)

张信出自庆王一脉,征战勇猛,家传剑法更是十分了得,方才若是与龙唤、游仙童斗剑,只怕二人都要丧命剑下。

易水寒深知张信猛如虎,硬碰不得,便命鸾奘趁黎明之际,破北门而入,早早攻下镇守衙门,乱了张信方寸。

五十招过后,不分胜负,张信大感惊讶,鸾奘刀法奇快,又是双刀路数,自己剑气虽强,却亦奈何他不得。

鸾奘见张信心神不稳,连劈三刀,破了张信剑气,张信大惊,鸾奘反手持刀,一刀撩起,击飞张信手中剑,另一刀早到张信脖颈。张信临危不乱,后撤一步,抬手接住铁剑,一剑刺出,如长虹贯日,直逼鸾奘面门。鸾奘一击不中,回刀护在眼前,挡下张信致命一击。

二人本领通天,虽险象环生,却又一一化解,心中都已知晓胜负难分,便罢手各站一方。

张信道:“易水寒帐下竟有你这等人物,邱万程可是死在你的刀下?”张信见过龙唤的本事,与邱万程伯仲之间,游仙童虽然勇猛,亦未必占得了上风。

鸾奘道:“张大人,你大势已去,又赢不得我手中双刀,已经穷途末路。”张信长叹一声,道:“即便我赢得你一招半式,易水寒又岂会放过我。”

张信知道鸾奘名号,料想该是杀邱万程之人,本想杀掉鸾奘为邱万程报仇,不料竟然赢不得他,只得作罢,步入大堂。

不出多时,易水寒在众将士的簇拥下进来镇守衙门。

鸾奘迎住,易水寒见张信坐定厅堂,丝毫不惧,倒是心生敬佩,道:“你们暂且退去!”

龙唤率军退走,只留鸾奘在廊下。

步入厅中,易水寒下首坐下,道:“为何不走?”张信道:“我若走,老都督便难逃干系!”易水寒道:“为那邱福,大人亦算鞠躬尽瘁。”张信道:“可惜我不能为万程报仇。”

易水寒道:“若是二叔带队,惊业早已一命呜呼!”

张信尊易歆为大哥,易水寒论辈分当叫张信一声二叔。

听到这一声二叔,张信眼眶一红,问道:“你如何知道是我所为?”易水寒道:“惊业粗枝大叶,却不曾延误战事,一千倭人,如若不知惊业东营空虚,只来送死而已,我刻意放倭人入钱塘,邱万程部刀口雪亮如新,全无半点血迹,人马毫无疲乏之感,便知其中微妙。”张信一听,摇头道:“不成想是我害死万程。”

邱万程得张信传令,整军以待易水寒,却不想露了破绽,更是想不到易水寒胆敢大肆屠戮。

张信堂堂一府镇守,勾结倭人,一世英雄,到头来留下的却是身后骂名,扬州九府之争,实在惨烈。

若是张信会同倭人夹击三江口,凭张信本事,鹿死谁手尚不得知,只怪一时妇人之仁,落得如此下场。

张信道:“若是鸾奘攻不下北门,你岂不是要命丧此地?”易水寒道:“我有火炮之威,二叔勤政爱民,自然不会牵连无辜。”

一切尽在易水寒算计其中,张信自掘坟墓,败的心服口服,道:“你想如何处置我?”易水寒道:“叛逃海外的张大人,对我而言更为有用。”

张信一听,料知自己凶多吉少,后悔不该束手就擒,自己一死是轻,牵连邱福,却是后患无穷。廊下鸾奘双手按在刀上,此时擒杀易水寒,张信没有十足把握,易水寒那一句“二叔”,更是让他泛不起杀心。

易水寒二人在厅中叙话,鸾奘突然面色一寒,双刀出鞘,跃上屋脊。

但见一道亮光闪过,鸾奘退回廊下,又有一人亦是落入院中。

易水寒同张信皆是吃了一惊,来到门前。

只见鸾奘面前,一身飞鱼服的方子恒,仗剑而立,外面大批锦衣卫,在傅用统率之下,涌入进来。

鸾奘冷哼一声,双刀齐出,方子恒剑光大盛,剑气凌厉,鸾奘刀锋之上,蹦出火光无数,凶险万分。

易水寒不慌不忙,道:“方家剑气,真叫人叹服。”鸾奘见方子恒剑气强横,不甘示弱,刀锋暴涨,凶悍异常,与方子恒打的难解难分。

方子恒的剑气,张信心知肚明,鸾奘不落下风,这修为倒是出乎意料,道:“此人不在你易家游云惊龙四部之列,你是从何处寻来?”易水寒并未作答,问道:“小侄想问二叔,当年为何迟迟不到贺兰山北?”

易歆之死,扑朔迷离,张信却不曾对外人提起,今日易水寒问及,亦是因他心中有亏易家,才道出当年之事。

易歆兵出贺兰山,与张信兄弟夹击瓦剌,此举本是一步好棋。

张信兄弟整军出发,先易歆一步到达贺兰山,因恐泄露风声,张凯便藏兵贺兰山内,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谁知约定之日前一天,张凯突然接到邱福手书,西域暴乱,易歆困于战事不能前来,命张凯回长城以南固守,伺机再战。

贺兰山之战易歆是主军,张信兄弟只是呼应,兵锋不及凉州精骑,又兼瓦剌势大,胜算微乎其微,商议之下,张凯便决定退回关内,再做计较。

谁料两日之后,竟是接到战报,凉州精骑全军覆没,易歆战死,一时震惊朝野。

张信连夜携邱福手书入京,寻个明白,一问才知有人盗得邱福印信,伪造手书,骗张信兄弟撤兵。

军机败露乃是杀头大罪,邱福便命张信烧毁易歆传书,上奏朱棣推说易歆误中瓦剌埋伏,战死疆场。

朱棣为之动怒,下旨降罪,易家因战事不利贬做庶民,凉州军务落入了平安之手。

幸得解缙极力周旋,为易水寒谋得这三江口镇守一职,可比起凉州之时,自当是一落千丈。

张信道:“易大哥已死,若是将此事告知陛下,雍州府必然大祸临头。”易水寒笑了笑,道:“如此便要赔上我易家上下,教我母亲含恨而死。”

张信无言以对,只能道:“不如此,又能如何!”

官场无道,易家不过是雍州府的弃子而已。

说话间,鸾奘与方子恒斗过百余招,不见胜负。

打斗声引得龙唤亦是闯入进来,将锦衣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双方刀剑相向,一触即发。

方子恒见状,舍了鸾奘,按住蠢蠢欲动的傅用。

衙门外游仙童草草包扎一番,便提刀闯了进来,见傅用拦路,立刻横刀准备动手,张信叫道:“住手,事已至此,莫做无用之功。”

鸾奘一声令下,自有部下将镇守衙门内擒获的大岛等一众倭人押解出来。

张信本欲待天明之时送走倭人,不料易水寒连夜炮轰南城,仓促之下,被鸾奘破了北门,直捣黄龙,将倭人尽数擒下。

傅用见状仍不肯作罢,道:“易大人,你擅自攻打钱塘,百姓损伤无数,我现在便可以拿你!”游仙童吼道:“放肆,凉州军前,岂容你撒野!”

凉州健儿齐声一喝,大有动手之势。傅用冷声道:“难道易大人还欲杀我灭口不成!”易水寒道:“傅大人,你想如何!”傅用道:“张信身为镇守,你无权抓他,理应由我锦衣卫接手,我要带走张信!”龙唤怒道:“笑话,我们打下钱塘,岂容你在此说三道四!”傅用道:“你小小执事亦敢如此同我说话!”

龙唤自是蛮横之辈,动手说话之间,寒枪一指,便来斗傅用。傅用长剑出鞘,格开枪头,顺势剑锋直入,意在一剑结果龙唤。

傅用剑法不弱,龙唤一时拿他不下,心中不由得动了真火,招式竟是狠辣起来。

斗了几十招,张信见势不妙,陡然一喝,道:“傅用,退下。”

傅用被张信喝住,心有不甘。

方子恒回身道:“张信却是应交于我南镇扶司,易大人该清楚锦衣卫的规矩。”易水寒不以为意,道:“锦衣卫的规矩?三江口却不曾听过。”傅用又怒,道:“易水寒,莫要嚣张!”

鸾奘将刀一横,护在易水寒面前,冷声道:“再敢造次,死!”

方子恒恐惹恼三江口众将,走到鸾奘身前道:“皆是为朝廷办事,执事息怒。”

鸾奘却不肯罢手,已然动了杀心,若非方子恒挡在面前,此刻傅用怕是已身首两处!

局面一触即发,僵持片刻,方子恒却是死死盯住鸾奘,不给他可乘之机!

易水寒笑了笑,走上前道:“方大人,你既然已知斗不赢我,便该退到一旁,莫在逞强。”方子恒道:“易大人兵强马壮,本官自知螳臂当车,可职责所在,又蒙张大人多番照顾,不可见死不救!”

易水寒笑意更重,道:“方大人仁义之人,本官自不会教你为难,可是你如何知道,我定会杀张信?”

方子恒一愣,易水寒道:“龙唤,放人!”

傅用一听大喜,急急命人羁押张信退走。

张信临行之时,对易水寒道:“我尚有三千部下,还请你刀下留情,张信愧对易家,自会以死谢罪。”

易水寒摆摆手,龙唤让开一条去路,张信最后望了一眼四周,相随傅用离去。

易水寒对张信背影躬身一礼,道:“小侄恭送二叔。”

龙唤诸将略微一愣,亦是纷纷弯腰行礼,齐声道:“恭送张大人!”

张信大笑一声,自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