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是我狭隘了
图子肃将刚刚从化妆间里走出来的傅南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又让他转过身去瞧了瞧背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整个人好像也跟着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他举起喇叭在片场喊起来。
“各部门准备一下,演员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一会儿从第四十八场开始重新拍。”
摄像机和灯光纷纷就位,一场戏的两个演员都是所谓的“流量明星”,副导演一想起图子肃从前谈“流量”色变的模样,不觉有些不厚道地笑了,打趣儿说道:“您不是说对流量演员过敏吗?”
图子肃:“……”
专业院校培训出来的演员质量越来越参差不齐,反倒是野路子里时常出现几个出挑的角色。
电影学院也会有像金翔这样不学无术地混日子的,野路子摸爬滚打自己琢磨出来的里,也有像许春秋这样老天爷赏饭吃的,天生就是演戏这块料子,进圈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就能达到别人穷尽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是我狭隘了。”
是啊,既然如此,又何必拘泥于什么学院派不学院派,是流量还是明星呢?
“我只是对没有演技的演员过敏而已。”
“不说这些了,”图子肃吐出一口气,将剧本卷成筒状,“各部门准备——”
这一场的剧情许春秋已经拍过一遍了,正是楚津坐在梧桐树下,上大学的林昼夜背着画夹从画室里走出来,错将他认作是纪山海的片段。
傅南寻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抚平了西装外套上的褶皱,接着笔挺地坐在了长椅上,他的双腿交叠,摊开一本原文书放在腿上。
“第四十八场一镜一次。”
工作人员“咔嚓”一下合上场记板:“a!”
梧桐树叶铺在地面上,金黄与枯褐的色彩交叠在一起,像是一层厚厚的、色彩斑斓的毯子,许春秋“吱嘎吱嘎”地从上面踩过去,沿着熟悉的轨迹游刃有余地走到了斯坦尼康机器前,任由摄像老师捕捉她面部的每一个微表情。
图子肃看着取景框里的许春秋,突然福至心灵,她的记忆恢复了以后,整个人身上的那种微妙的厚重感更加突出了,就好像被命运牵引着一样,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但是冥冥之中倒是和剧本里的林昼夜隐隐相合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幸亏他一直锲而不舍地坚定要许春秋出演这个角色,这样看来她的失忆对于理解角色与剧本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林昼夜这个角色还真就是非她不可了。
取景框中的场景渐渐地顺着许春秋的视线,过渡到了傅南寻的身上。
准确的是,是傅南寻的背影。
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侧清隽的影子,他坐得笔挺,金色的梧桐叶飘飘荡荡地在空中跳舞,又打着卷落在了傅南寻的肩头。
只见许春秋冒冒失失地飞奔过去,莽莽撞撞地穿过车行道,脚下的步子由慢至快,又渐渐地减缓下来,颇有几分近乡情怯的味道。
她咽了一口唾沫,怯怯地伸手蒙住他的眼睛,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哥?”
傅南寻动了。
他抬起手来摘下了落在肩头的一片秋叶,信手将它夹进了书里,接下来才伸手推开女孩的手,他放下交叠在一起的腿,侧过身来与她对上视线。
这是台本上没有的动作,图子肃看到了这个细节设计,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
金翔饰演的楚津只知道照着剧本上写的木讷呆滞地转过头来,照本宣科地背台词。
可是傅南寻却因地制宜地将落在肩头的叶子都利用了起来,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事先预想过的,整个动作丝毫不带停顿,自然流畅得仿佛行云流水。
图子肃点点头,对副导演耳语说道:“这个孩子倒是花心思了。”
傅南寻转过头来,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摄像老师在这里给了他的面部一个大特写,他脸上的表情不见得有多么夸张,但是层次却很丰富。
听到这个陌生女孩脆生生的一声“哥”,傅南寻的第一反应是疑惑,接着他做出拼命回忆的样子,尝试未果只得放弃。
这个行为的设计很有逻辑,从剧本的人设来看,楚津是一个频繁更换女朋友的大渣男,这时候他八成是在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撩了眼前的这个漂亮姑娘。
“同学,请问你是……”
剧本上的台词是“同学,请问你是谁?”,傅南寻却将疑问句最后的结尾吞在了未完的语句中,他的表情疑惑、不解,还有一点点跃跃欲试的轻浮。
楚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万人迷,随随便便往外面一坐就有漂亮姑娘投怀送抱。
许春秋触电一般地收回了手,希望与失望一瞬间交替,她强颜欢笑地抬起头来,红着眼眶:“对不起同学,我认错人了……”
这一镜到这里结束,图子肃激动地抬起扩音器:“咔!”
傅南寻的心脏高高地悬着,却见图导一眨不眨地盯着取景框里的画面,又将他方才的表演看了一遍,既不说“过”也不说“不过”,既不夸赞也不批评,就连眉头都既不蹙也不挑,叫人半天看不出情绪。
第一场戏他演完了以后心里没有底,也不知道自己演得是好还是不好。
都说图子肃对艺人相当严格,训起人来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拍摄完《锦瑟》以后,饰演秦瑟瑟一角的周圆圆就在后续的采访中频频提及,自己在剧组里总是达不到图子肃的要求,最开始几乎天天下了戏就哭,水灵灵的眼睛哭得充血,肿得像桃子似的,图子肃看了更不高兴了,于是讲话更加难听起来,渐渐地随着拍摄进度的推进,两边才磨合得渐入佳境。
可是图子肃一直不说话,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那感觉就像是铡刀架在脖子上,却迟迟不落下一样,批评也好挨骂也罢,他只想图子肃给他一个痛快,傅南寻破罐破摔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