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月临
不得不说，银还是相当了解他的旧情人的。
从乙的角度来看，要想让变异生物们取得自由生存发展的权利，“圣灵”教会便是必须迈过去的一个坎。
人类，区区一种生命体却霸占了整座星球的大半生存区域。在人口密度、科技水准远不如千年前的当下，“圣灵”教会已经成为了人类社会唯一的保护伞。一旦失去，就会让整个文明落入难以挽回的深渊之中。
纵然身具完整的人类基因，乙所选择的身份认知却是在“最初圣灵”恩泽下诞生的“智核生命体”。在道德伦理的层面上，这是一种确凿无疑的背叛。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想法并不算错：之前阴已经点明，人类与其他变异生命最根本的区别就是“思考机能的优先位置”。而对自出生起不久便获得“智核”的乙来说，她的大脑发育程度可想而知……
乙，或者说大部分变异生物的立场已然明确。那么问题来了，人类，或者说教会一方又为何一定要和变异生物们过不去呢？
明面上讲，这和现在的社会结构相关。
唯有通过对“圣晶”使用和采集的垄断，“圣灵”教会才可以保持他们那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在无法从空气中直接汲取“圣晶”的情况下，不那么虔诚的“代行者”们早就扬起了屠刀，朝着驻地周遭的变异生物们砍去。
对他们来说，有高等智能的“智核生命”们也不过是大号的蓄电池罢了。
双方表面上的立场已然确定，从情势来看也唯有一战。可是，变异生物、人类这两方的对立，其实还是有着更加深层的缘由……
一切要从遥远的过去谈起。
千年之前，灾难之始，曾经发生过一次神与人的直接对话。
其结果是，一名凡人突然获得了足以比肩传说英雄的神奇力量，而他…正好也想做一个英雄。
一个能为人间带来永世和平的英雄，能以一己之力扫清天下污浊的英雄。
…………
“不得不说，人年轻气盛时总是会对自身的定位产生一些偏差。”
远在孤高冷寂的月球之上，以巨大肉球形态存在的“圣灵”如同聊家常一样散播着自身思想。
“不、不要……”
“救命！啊！”
而在祂的周围，尖叫声、求饶声已是此起彼伏。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圣灵”们，五颜六色的多面水晶体们，此刻正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着。
即便是陷入了有意识以来最大的慌乱中，他们也无法离开肉球所在的核心位置太远。毕竟…他们也不过是祂千年间散播种下的“庄稼”罢了。
“唉，”肉球“圣灵”，或者说当年的探险队队长——托马斯安德森叹道：“明知不可能奏效，为何还违抗我的意志呢？”
电磁波未落，便有成千上万道光晶流从“圣灵”们的身体中射出，连接到了安德森的众多眼睛里。
“安德森…你……”
“痴心妄想……”
“神啊……”
空中弥漫的意识逐渐消散，而那些原本晶莹剔透的水晶体也变得破败不堪，最后宛如沙雕一般摔在月球表面、不再动弹了。
将教会千年底蕴收归己身后，肉球“圣灵”的身体好像又胀大了几分，上面的器官、纹路也越显狰狞。
在除祂以外空无一“人”的月球上，安德森轻声地自言自语道：“年轻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世界，可以成为一个英雄。
“现在看来，那种‘理想’，不，‘妄想’是多么可笑啊。
“只要人类文明还继续在这个行星表面苟延残喘着，真正的救赎就永远不会到来。既然如此，我所能做的变革就是将它推进到下一个阶段……
“那时我才发觉，我一直想做的不是什么‘英雄’。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呼哈哈嘿哈哈哈！”
无人能听到的狂笑以电磁波的形式飞往宇宙，而“圣灵”教会的创始者，也终于开始了祂千年前便设下的计划。
“喀啦啦！”
伴随着粉尘与石土的飞扬，肉球下方的月球表面渐渐张开了一道缝隙。安德森顺势坠入其中，沿着早就设好的管道飞速前进，眨眼间便来到了位于这颗卫星核心位置的控制枢纽。
旋转椅、操作平台、实体显示屏，从控制室的风格来看，这机械在一开始还是以正常人类的身体为设计基础的。
虽然不适配祂现在的身体，但这些设计也不会给安德森带来多少麻烦。只见那肉球的四周忽然凸起了十来个疙瘩，然后伴随着汁水、血液的喷溅破裂开来，有粘滑灵活的触手伸出。
轻松一心多用的安德森开启了全部机械装置，用一面眼睛望着那屏幕上显示出的光晶分布图。察觉到裂谷周围光晶能量的流向变化后，祂所有的嘴巴都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其中一张嘴缓缓说道：“但是‘最初圣灵’终于受到了人类意志的影响，陷入了记忆的漩涡之中。”
另一张嘴立刻接道：“‘圣晶’能量的范围本在逐渐缩小，但突然就陷入了无序状态。”
“以现在的情况，祂应该是有史以来最脆弱的时刻。”
“如果将祂的核心意识破碎，剩下的能量应该会滞留在地球引力范围内。”
“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吸收，也可以顺便将地面上的教会‘库存’清扫掉。”
这么自我对话了一阵后，安德森用一根触手轻轻拨开了一道机械开关。整座月球轻轻震颤了一下，然后便掀起了剧烈的引力涟漪，要以势不可挡之势坠向地球。
感受着下方时空间的扭曲，安德森十分惬意地闭上了所有眼睛。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穿黑色衣裙的人影出现在了月球的下降轨道前，“轻轻”地用手指抵住了这颗卫星的运动。
夜女士的面纱被气流掀起，露出了一张颠倒众生的绝美面容。
她轻启朱唇，挑道：“别走啊，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