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真正的变天

高塔。第五层。

那场婚礼之后，神罚一般的红光在第五层出现，继钟旭之后，有又一个统治者从王位上跌落。

宴自在这两天一直在处理各种事情，他作为家族守护者，当然会接过宴家统治者的位置。

两天时间里，郑家，庞家，柳家，王家，乃至秦家都派人来问候。

问候的目的很简单，宴朝老奸巨猾，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准确的立场，如今死了，或许能从宴自在这个小娃娃身上，问出一些端倪。

同时也是寻求合作。

宴自在的品性他们有所耳闻，曾经与宴朝掌管的宴家为友的，希望加深这层关系，曾经与宴家关系嫌恶的，希望能够摒弃前嫌。

宴自在不屑于和这些人勾心斗角或者同流合污，内心也很清楚，所谓低姿态示好，不过是想摸宴家的底，同时让自己放松警惕。

七百年来，宴家和谢家都是有着底蕴的。

谢家掌握着强大的火力，宴家则掌握着使用恶堕之力的方法。

宴自在知道这些人觊觎着宴家研究成果，所以这些天各家统治者派来的人，在与他周旋一番后，谁也没有讨得好处。

宴自在的表现，虽然与宴朝是两种风格，却也丝毫没有让自己吃亏。

此时此刻，宴自在就在宴家禁地里。

“这些东西你不打算毁了么？”说话的是白雾。

宴自在摇了摇头，说道：

“宴朝的确做了很多孽，这些瓶瓶罐罐，的确都是罪恶的结晶，但人类的医学……本就是用无数白骨堆出来的，我不认同宴朝的观点，但他既然已经险些成功，这些东西我会保留，也会安排有类似知识的人……继续研究下去。”

白雾指的，正是那些宴朝用来进行“活人恶堕”的液体。

此时此刻他与宴自在就在宴家禁地的最深处。宴朝七百年来的成果，全部在此。

“他是死于高塔？”白雾明知故问。

宴自在点头：

“是的，他死于高塔，与正常恶堕的灰飞烟灭不同，他是被高塔天花板的红光所审判。也算是得到了高塔的认可吧？”

“没有见过，真遗憾。但连着两个统治者死去，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你们呐，在底层人的心里，已经不再是无法攻破的。”

白雾笑的很开心。宴自在说道：

“我对底下人也不关心，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下一个恶龙？”

“你品性不够败坏，从你把宴家父子关起来这件事，就能看出来，宴自在，我可能会出塔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挺期待你能够在这段时间，做出一些革新，你个谢英杰两个，或许会让高塔变得不那么讨厌。”

宴鹤语宴知岁父子，他们现在都在禁闭中。

宴家是要传承的，尤其是一代只有一男一女，这让宴家的传承就变得更为重要。

倚仗着这一点，宴知岁认为这位新家主是不会对自己动手的，虽然这位新家主很喜欢自己那个怪胎妹妹，但总不能让宴家断了香火吧？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宴自在根本不在乎狗屁香火，我连宴家老祖宗都杀了，灭祖的事都干了，还在乎你两绝后？

实际上，宴自在的想法很简单，宴知岁这样的废物，基因有缺陷，品性也败坏，留在世上只会把米吃贵。

小玖和白雾就不同，这二人的孩子作为我宴家后代，想必是能够让宴家走得更远的。

当然……这些话，宴自在是不可能当对白雾说的。

“小玖怎么样？”宴自在看向白雾。

“好得不得了。我得承认我看走眼了，你们宴家……还真是人才辈出。”

见宴自在皱起眉头，白雾认真解释：

“我没有在阴阳怪气，宴玖这次做了一件大事，百川市即将出现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她或许拉拢了一个潜在的盟友，这个盟友说不定能够带来翻盘的可能性。”

“前所未有的灾难？需要帮忙么？”

白雾就等着宴自在这句话。

“需要。这个给你。”

白雾将海螺给到了宴自在，触碰到海螺的瞬间，他便看到了宴玖。

“这是……”

“众所周知，人类的繁衍需要男人和女人共同努力。而半颗心，来自你们宴家的另一个先祖。”

宴自在震惊的看着白雾。

“那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宴朝在她怀孕的时候，将其变成了恶堕，也是因此，她诅咒了你们宴家，让你们宴家每代都是一男一女，也只能是一男一女，且很有可能会出现某些情绪残缺。宴玖无法感受喜悦的根源，就在于此。”

“历史就不跟你提了，这是个可怜的女人，有机会我们在一起把她救出来，到时候有什么话你们可以再去说，你之前被抓去蜀都监狱，其实那伙人的最终目的地，也是那个可怜女人的位置。”

“总之呢，这是一个求援道具。你触碰到它，就能够与宴玖建立联系，看到她听到她。”

白雾的话让宴自在沉默了许久，他按耐住了想要刨根问底的欲望，平息了内心情绪后，宴自在将海螺收好。

他倒是很想和宴玖好好聊聊，不过显然白雾将这么私密的东西给到自己，是有着很重要的事情。

“我没有想到小玖竟然可以在塔外生活。听你的语气，似乎你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你用词很保守，我遇到了足以称得上天塌下来的麻烦，我也不确定还有几天时间，但这个时间内，我需要你去说动我家队长，说动谢家。我需要援军，很多很多的援军，我会留下一个牵引轮盘。”

“具体的事情，你可以等到我离开之后，与宴玖交谈。”

“小玖也会牵扯进来？”

“我认识的人……大多都会牵扯进来，因为这次事件比你想象中要夸张，宴自在，你以为我们不久前做到了怎么样的一件事？”

“你是指杀宴朝？”

“是的。”

宴自在表情凝重起来。

一个小时前，白雾悄无声息的从白色石碑里返回，低调的给宴自在打了一个电话后，宴自在就迅速派人接白雾前来了第五层。

目的地直奔宴家庄园禁地。

一路上白雾发现高塔已经有了某种混乱将至的征兆，人们谈论的，几乎全是高层不喜欢的话题。

统治者婚礼，统治者的死亡，以及九十年前那次红色区域探索。

人们内心不满的种子已经种下，统治者们高高在上的形象也不再那么绝对。

至少……他们再不是不可战胜。

也许任由这些言论发酵，人们内心会再次生出掀翻统治者的想法。

“我说不好。但这些天，高塔各个层面的人的确变了。”

“统治者们开始担忧自己的地位，谢家的武器被买空了，高塔下三层的佣兵们被大量征召，这些活了七百年的老家伙们，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下面的威胁。至少在这之前，他们只担心来自外面的威胁，和来自上面的威胁。”

“而百姓们呢？矿工们为了生活依旧会挖矿，依旧会每天干得累死累活的。但你上来的时候想必也能感受到高塔现在的氛围。”

“他们一停下来，就会讨论起某些事情，那场可笑的婚礼，你的疯癫行为让很多人真的相信了九十年前那场探索是有阴谋在里面的。”

“而统治者希望第五层发生的事情不要传下去，但他们忘记了我，我将这些消息抖出去——统治者死亡，被人杀死。你知道他们的反应吗？”

“他们在欢呼，在雀跃，他们之中固然有不少恶人，但我相信大多数人很难被纯粹的好和坏框定，这么多人全部齐齐欢呼，我只能相信……八家统治之下的高塔，烂透了。”

此前只在云层上，不关注底下尘埃的宴自在，看到了这两天高塔的变动，内心其实有被震撼到。

明明只是一场婚礼被搞砸了，一个统治者死了，一个疑似为了九十年前两军联合惨死讨说法的恶鬼。

明明当时的婚礼，乃至当时的第五层……在宴自在看来都没有那么炸。

但当事件全部传开后，他感觉到了一股变天般的震撼。

“我虽然不愿意夸赞你，但你真的策划了一起了不起的事情，你疯癫的行为，唤醒了人们被恐怖统治镇压下去的勇气。”

“秦纵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只在不久前，我得到了消息，他传唤了五九。”

白雾还是很满意宴自在口中能够听到这些话的。

“看来我的这位团长……很受打击？”

“是的，秦纵是一个很克制自己的人，但这些天都显得很消沉，自然不是因为小玖被抢走了消沉，他的消沉，正是因为你传达了一个消息，九十年前害死镇御军和调查军的，不是红色区域的怪物，而是住在高塔里的人类。”

“人心比恶堕更恐怖，我不久前去了一栋公寓，这栋公寓给我感觉便是这样。”白雾很平静。

宴自在点点头说道：

“自秦纵，乃至秦纵下面的调查军团，甚至秦玄管理的镇御军团……都在调查九十年前的事情，秦纵也一直在找你，他来找过我，不过他没有把这件事说开。”

“不久前他传唤了五九，想必是五九替你背了锅，决定替你说出真相。”

白雾不否认，队长就是能够干出这些事情的人，永远可以信任的家伙。

“你不打算去跟秦纵解释么？”

“我不去了，秦团和队长的想法是最接近的，他们才是自始至终为了改变底层人生活，一直在努力的存在，我相信队长能够说服秦团。我也会告诉队长一些事情。至少百川市即将面临的浩劫……得有队长出力，得有调查军团出力。”

宴自在看出来了，白雾口中的这个避难所所在地，怕是要经历一场恐怖的灾难。

白雾总结了一下宴自在前面那番话：

“你认为我们不久前做的事情，堪称变天对么？”

“是的。从统治者到各个管理者，再从两军将士到底层人民，都被婚礼和宴朝死亡这两件事所影响。”

白雾很满意这个效果，不过他轻叹了一声：

“但天并没有变，天还是那个天，和我们即将做的事情相比，此前做过的事情，不足为道。”

不待宴自在发问，白雾说道：

“高塔里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人类和人类之间的阶级斗争。不过是丑陋的勾心斗角，与阴暗缝隙里的美好与希望。”

“就算人们有了反抗的意志，就算两军将士愿意为九十年前的人们讨回一个公道，就算你宴自在和谢英杰还有秦纵这些人都愿意为了底层努力……但我们依旧是猎物。”

“我们走不出高塔，我们在塔外依旧是‘外来者‘。人们谈起外面，仿佛外面已然是不可涉足之地，仿佛高塔才是真正的家园。”

“就连统治者们，也将自己的姿态摆的比高塔外的恶堕们低。”

“但不要忘记……曾几何时，高塔的外面，才是我们生存过的土地。那些恶堕也不过是由人类变来的。”

白雾的语气始终很平，但宴自在感觉到了白雾身上在泛起一股少有的情绪。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要做的事情，正是要让所有高塔外的势力知道，人类回来了。”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白雾依旧是寻常的口吻，但他的眼神却变得犀利起来。

宴自在以为白雾不久前就做出了他认为最离谱最疯狂的事情。

这个男人真的如同他在疯人院所说的那样，将宴家的统治者，从王座上拉了下来。

但宴自在现在发现……自己还是太低估了这个人的疯狂。

他的野心根本不在于高塔，高塔对于他而言，根本达不到变天的程度。

他真正想要变的天，在塔外！

“让所有高塔外的势力知道……人类回来了？你还真敢说。我大概能够猜到你这次面对的敌人有多可怕了，如果只是寻常的恶堕，恐怕不会让你说出这些话。”

白雾没有否认：

“可能会很惨烈，很大概率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豪赌，赢了，人类将会有第二个势力，高塔的统治者们，权力会近一步被稀释，来自第六层的危机也会下降不少。”

“输了呢？”

“输了啊……如果输了，历史大概会写，白雾冒然前进，犯下了和九十年前一样的错误，人类不知天高地厚，过早的挑战了不可能挑战的存在。”

白雾飒然一笑，这个时候的他，仿佛有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但至少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短暂旅途，不再有遗憾。至少这个天……我去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