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天子诏

监房中,两个狱卒扛着一个年轻女孩从监狱里走了进来,女孩子被绣被裹着,女孩子双足雪白、面容姣好,低垂的秀发和裸露的香肩令人不由得眼热。

狱卒们将绣被放下立起来。

宇文泰盘腿坐在那里,眼睛微闭,眼观鼻鼻观心。

狱卒甲叫道:“嘿,这厮,你抬起头来看看啊,这妞不错。大将军有意让你绵延子嗣,这些女娃儿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大胸大屁股,好生养,模样周正。”

宇文泰抬起头来,望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又闭目不语了。

狱卒乙:“这么好的货色你都看不中?你是不是瞎。”

宇文泰充耳不闻。

狱卒扛着姑娘从牢房内退出来。”

狱卒甲:“这是扛出来的第几个了?”

狱卒乙:“第六个,这厮是不是不能人道?”

狱卒甲:“再过几日便要问斩了,死到临头,有艳福不享,这种人该死啊,莫非,他还指望他能活?”

狱卒乙:“他哥哥宇文洛生当日岂不是逃了出去,不还是被拿住问斩,大将军令,如今朝野上下,还有谁能违?便是观音菩萨、王母娘娘,也救不得他啦!

贺拔岳在厅事之中走来走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眼看十五日之期将到,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明确的办法能够解救宇文泰,尔朱荣那里自然是不用再求,基本不太可能了,能够同意让宇文泰死之前,开开女人荤,做个风流鬼已经是尔朱荣的最大宽限了。

除此之外,他能想到的计策不外是两个:一个就是劫法场;另一个就是掉包计。

但是,劫法场不太可能,宇文洛生临刑前发生的事件,尔朱兆岂能不提防?岂能再犯,这次尔朱兆还是监斩官,他已经下了禁止令,严禁贺拔岳等人靠近死刑犯。

一般法场都有将士拉警戒线,戏文经常演劫法场,上次宇文泰的事情,那是因为宇文泰供述了自己并非宇文洛生,所以才导致场面混乱,尔朱兆也没法下令处决。

这一次,尔朱兆绝不会那么蠢,一定会验明正身。

掉包计贺拔岳也正在筹划中,但是这数日内,找来找去,像宇文泰这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还真的是不好找,数日时间,找一个替身简直就像大海捞针,而且替身如果不刻意训练,穿帮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就算找到替身,这几天时间训练他模仿宇文泰的一颦一笑都不能够,何况如何将替身送入大牢也是个问题,宇文泰当日进入大牢,是他本来就是要犯,可以自投罗网。

他一时彷徨无计。

戏文里面,救死刑犯,好像一直采取的就是这两种模式。

但是戏文这种事情,一到了历史真实环境,才发现戏文里统统都是骗人的。

他走来走去,心烦不已,于是坐下,可是坐下又不安心,又站起来,下意识的然后又坐回去,一时之间,完美的诠释了坐立不安这句成语。

这日,他又在烦躁不已的时候,忽听得书房外一阵踏踏踏的脚步声响,贺拔胜与独孤信脸上都是大喜之色,联袂而来,两人人未到声已到。

“黑獭有救了,黑獭有救了。”

两人手上都拿了一纸榜文,贺拔岳听罢不由得大喜,抢过榜文看了,立刻也面露喜色,道:“咱们这便去大将军府邸。”

大将军府邸中,尔朱荣手中也拿着一张文书正翻来覆去的看,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也有些奇怪。

不一会儿,高欢也走了进来。

他抱了抱拳行过军礼,立在阶下。

尔朱荣扬了扬手中的公文。

“潘妃产下子嗣,陛下颁下诏书,立为皇太子,改元武泰,除谋逆之外,自余罪犯,一概不论,皆在赦免之列,天下大赦。你怎么看?”

高欢听罢,看了看一旁站立的贺拔岳和独孤信,心知尔朱荣实际上问的是宇文泰的事情。

因为若天下大赦,除非十恶不赦,谋逆大罪,一切皆在赦列,以宇文泰之轻罪,是必然在赦免之列的,天下大赦的文书贺拔岳、独孤信肯定是早就听到消息,所以比他先一步赶到大将军府。

他们一定早就请求赦免宇文泰了。

赦免了宇文泰,对他而言,对尔朱荣而言,确实没什么好处,按照斩草除根的政治理论,自然是杀掉好,但是宇文泰这事情由于萧赞携带巨资前来营救一事,已经弄得街知巷闻。

这么一桩街知巷闻的案件,如果违抗陛下天下大赦的圣旨,民众无疑会有议论,而且,这几乎会给所有尔朱荣的政敌一个违抗圣旨的借口。

对一个臣子而言,无缘无故的惹一个抗旨不尊的名声自然在政治上是失分项。

他想了半天,将这件事的权衡利弊分析了一通,猜测尔朱荣肯定也想到这些,道:“陛下既然大赦天下,咱们做臣子的,自然是遵从陛下旨意。”

他话音未落,贺拔岳、独孤信已经趁热打铁。

“大将军,黑獭理应赦免,况且,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末将愿意将他带在身边,时时教导。”

尔朱荣本来便有些迷信,这时见高欢、贺拔岳这两位左膀右臂意见一致,心知抗旨不尊这四个字自己暂时倒也还是惹不起,当下挥了挥手,有些丧气,道:“好吧,贺拔,你去牢里,传我将令,赦免黑獭,把他领回去吧。”

贺拔岳、独孤信大喜,喜形于色,当下领命立即告退。

贺拔岳家门口,这时贺拔胜、贺拔仲华等人也早已闻听得好消息,正在部署给宇文泰接风洗尘事项。

不多时,只见街角转弯处,宇文泰换了一身新衣裳,但仍是白色孝服衬底,腰间扎了一条麻布,在贺拔岳、独孤信陪伴下往这边走了过来,须臾已到门前。

宇文泰站在门口正要跨过门槛,身后贺拔岳、独孤信等人拉住了他的衣袖:“莫急莫急......”

两人话音未落,只见贺拔仲华着急忙乱的端了一个火盆过来,嘴里喊着:“让开让开,火盆来了。”

宇文泰不由得哑然失笑。

待贺拔仲华将火盆放在他脚边。他伸腿跨过,然后,贺拔岳的妻子上来又用柚子叶沾水对着宇文泰的全身上下拍拍打打,祛除晦气,口中念念有词。

“好了,看来我这一身晦气算是去了。”

宇文泰拍了拍身体,跳了两跳,自己也拍拍打打了一遍,一旁,贺拔岳、贺拔胜、独孤信、贺拔仲华、赵贵等人排成两列,肃穆之中有欣然之色。

众人前呼后拥的簇拥着宇文泰走进家中,分宾主坐定。

桌上也早排满了杯盘菜肴。

贺拔岳举起酒杯:“恭喜黑獭逃出生天,大家伙儿,一起满饮此杯。”

宇文泰站起来,向着众人俱各鞠躬:“黑獭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独孤信道:“谢什么,黑獭,你是自己救了自己,我想问一声,你跟萧赞约定十五天期限的性命,莫非你早就知道朝廷将有大赦?尔朱荣不得不放你?”

众人听了独孤信的发问,这时都有同感,这几乎是每个人都想问宇文泰的一个问题。

宇文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因为早有人给宫里的潘妃断过喜脉,估摸着潘妃产子便是这几日间........

当时,他便预料会有今日的大赦,与萧赞十五日之约,不过是要令得自己的案件晋阳街知巷闻而已,令尔朱荣没法子掩盖,没办法抗旨不遵,但这场大赦果如所料,宇文泰心中却有一个极大隐忧。

因为,这中间还涉及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关系着当今天下的皇储皇太子本尊。

也许,这个皇太子根本便不可能成为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