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阳谋

京城之中流言四起,关于朱标临终前到底是传位于朱允熥还是传位于朱允炆这件事,也彻底的引爆了京城,毕竟这种皇家隐密本来就十分吸引人的眼球,特别是谣言这东西你根本禁不了,反而越禁传的人越多。

不过朝廷也不会任由这种谣言四处传播,于是锦衣卫与府县的衙役四出,很快抓了一批造谣的人,毕竟一个谣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传播过程中不断被人添油加醋,最后的谣言与最初的谣言可能会变成两则完全不同的谣言。

其实对付这种谣言,最好的办法是听之任之,只要最后不被有心人利用,一般用不了多久就会平息下来。但如果朝廷出面强压,却会起到反效果,最后只会让谣言来的更加猛烈。

可是这次朝廷却偏偏出手弹压,甚至连锦衣卫都出动了,在外人看来,这主要是因为谣言涉及到当今的皇帝陛下,朝中迫于压力自然要有所动作,当然也会有人觉得这可能是朱允熥心虚的表现,于是对谣言更加的信以为真。

甚至连朝中的一些官员也受到谣言的影响,他们当然不敢找朱允熥打听情况,但却可以在暗中打探朱允炆的下落,毕竟这段时间朱允炆的确不见了,宫中也没有人见过他,如此一来,也更加证实了谣言,所以连朝中也是人心惶惶。

不过其它人并不知道,朝廷出手强压谣言这件事,却是李节的手笔,或者说是他故意这么干的,为的就是顺水推舟,把谣言的声势搞的大一点,从而让朱允炆和黄子澄等人早点有所动作。

李节已经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虽然是他这边掌握着主动,但朱允熥刚刚登基,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特别是朱标的丧葬事宜也需要他负责,所以朱允炆的事越快解决越好。

对于朱允炆等人的打算,李节也猜到了一些,因为当时谣言出现,三天后就是老朱的棺椁出京的日子,到时周王与梅殷会率领送葬的队伍,护送着老朱的的棺椁出城,朱允熥也要亲自出城相送。

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会牵扯朝廷极大的精力,军队、锦衣卫等全都要出动,如此一来,能够监视京城的人手肯定会被调走一部分,而且当天那么多人出城,甚至连百姓都会跟着去凑热闹,所以到时定然是一片混乱,朱允炆等人也就能趁乱出城了。

“驸马,这是对方的阳谋啊!”黄化这时一脸不甘的拍着桌子道,虽然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现在谣言一起,又遇到老朱棺椁出城这种事,立刻让抓捕朱允炆的难度直线上升,现在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了。

“没关系,你尽力去做就是了!”李节手指敲着桌面开口笑道,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朱允炆的事。

“驸马您是不是有其它的准备?”黄化看到李节自信的模样也不禁好奇的问道。

“我来问你,如果你是那个人,明天怎么趁乱出城,又怎么去南京?”李节笑着开口问道,明天就是老朱棺椁出城的日子,也是朱允炆趁乱出城的唯一机会。

“这个……”黄化闻言犹豫了片刻,最后也是一拍巴掌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化妆成普通人,然后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偷偷出城,等到了城外,那我就自由了,无论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都可以到达南京。”

“扮做百姓的确是个好办法,毕竟出城的百姓那么多,咱们肯定不能一一盘查,我估计对方也是这么想的。”李节再次一笑道。

“就是如此啊,如果对方趁乱逃出城,到时就天高任鸟飞,锦衣卫再想多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来,恐怕就要难比登天了。”黄化再次无奈的道,锦衣卫的本事虽大,但也并非无所不能,否则早就把朱允炆从城中揪出来了。

“放心吧,他肯定跑不了,明天你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尽量监察整个京城的动静,另外明天太祖皇帝的棺椁是从正阳门,经永定门出,这两座城门到时不会有盘查,你们也不用管,但其它几个城门你们给我盯紧了,若是那个人从其它城门逃出去,到时陛下可是会拿你问罪!”李节说到最后也冷起脸道。

北京城分为南北城,其中正阳门是北城的正门,以前也是北京城的正门,不过现在多了南城,于是又有了一座永定门,老朱的棺椁就是从这两座城门经过。

“驸马放心,除了正阳门和永定门,其它城门我都已经布置了天罗地网,只要对方敢从这些城门出去,我肯定能把人抓回来!”黄化闻言也立刻保证道。

正阳门和永定门明天彻底开放,不会有守门的将士盘查,这也是黄化最为难的地方,毕竟没有守门将士的配合,光靠他们锦衣卫,根本不可能盘查那么多出城的百姓,现在好了,不用管这两个城门,就相当于让他少了大半的压力,完全可以集中人手看好其它的几个城门。

“那就好,能够抓住那个人,就看我们明天的表现了,我还要进宫一趟,你去准备明天的事吧!”李节这时站起来就准备离开。

不过这时黄化却忽然再次追问道:“驸马,明日您是不是有其它的计划,是否需要下官派人配合?”

“不用,你只需要管好城中的事情就行了!”李节微微一笑,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李节离去的背影,黄化也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本来当初李节来找他时,他虽然感觉这件事有风险,但却又认为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如果能在新皇面前表现一番,说不定他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还能继续坐下去。

可是黄化却没想到朱允炆会藏的那么深,他花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是没能找到对方,现在李节显然有了其它的布置,而且还不肯告诉他,如果他明天能抓到朱允炆当然最好,如果抓不到的话,恐怕这次的功劳就要让给别人了,而且还会在朱允熥那边落下一个办事不利的印象。

想到这里,黄化也不由得心中暗恨,他当然不敢恨朱允熥和李节,他恨的是朱允炆,甚至现在想到朱允炆他就恨的牙痒痒,当即也咬牙道:“这小子不会是耗子成精吧,否则怎么会那么能藏?”

不过黄化的话一出口,却忽然又想到,朱允炆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兄弟,如果他是耗子精,那陛下岂不是……

一想到这里,黄化也立刻感觉一阵心虚,当即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如果发现有人偷听的话,他绝对会杀人灭口。

梨园胡同深处的小院子里,朱允炆站在窗前,目光也一直盯着窗外的一棵石榴树,对于他来说,这段时间几乎形同坐牢,甚至为了避免被外人看到,他几乎连院子都不敢去,每天只能窝在房间里呆着。

本来朱允炆还想着用看书来消磨时间,但是他很快发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看不进去任何东西,甚至连坐在椅子上都是一种煎熬。

最后朱允炆也只能放弃了看书的想法,每天就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其实他也想躺下,毕竟睡着了时间会过的快一点,但他却根本没有任何的睡意,哪怕强制自己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有时半夜醒来,他也只能在房间里走个不停,有时也会趁着夜色到院子里透一下气,但天还没亮就得立刻回房间躲着。

可以说这段时间对于朱允炆来说,简直是人生中最为煎熬的时间了,最后无聊之极而又焦躁不安的他,也终于找到一种消磨时间的方法,那就是每天数着窗外这棵石榴树的叶子,分析每一枝石榴的长势,甚至他亲眼观察着一片叶子是如何一点点长大的。

“最后一天了!”朱允炆忽然开口低语道,明天就是老朱的棺椁出京的日子,也是朱允炆拼命一搏的一日子,能否成功逃出京城,就看明天的表现了。

想到这里,朱允炆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对于明天的出逃计划,他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信心,主要是这次的出逃实在太仓促了,而且他又被困在这里一动不能动,甚至与黄子澄等心腹都无法时常联络,只能通过暗中传一些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明天的整个出逃计划,其实主要是黄子澄等人策划的,朱允炆自己并没有参与其中,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朱允炆才没有多少的把握,不是他不相信黄子澄这些心腹,而是他知道对面李节的本事,甚至他几乎可以肯定,李节必然会在明天设下天罗地网,等着自己暴露身份。

不过就算明知道有危险,朱允炆却不能再等下去了,毕竟时间拖的越久,朱允熥的皇位就坐的越是牢固,如果他不快点赶到南京的话,恐怕之前支持自己的人,也会慢慢的丧失信心,到时自己就算安全到达南京打出旗号,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响应。

一想到上面这些,朱允炆也不由得再次烦躁起来,他这边本来就处于十分被动的位置,更何况现在李节手中还能调动锦衣卫这些力量,逼的他只能像只老鼠一样,藏在这里连头都不敢露一下。

“明天!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京城!”朱允炆最后忽然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这种担惊受怕,每日惶恐不安的日子他实在过够了,如果不是心中有一个梦想支撑着,恐怕他早已经被憋疯了。

心中做出了决定,朱允炆忽然感觉自己本来烦躁不安的心,竟然在这时慢慢的安静下来了,毕竟无论如何,明天他都是要冒险一搏的,既然如此,自己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还不如养精蓄锐,为明天做好充足的准备。

想通了上面这些,朱允炆也不再纠结,当即让人准备热水,然后自己好好的泡了个澡,并且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最后蒙头大睡起来,而这一觉朱允炆也睡的格外香甜,这也是他自从逃出皇城后,第一次睡的这么安稳。

第二天天还没亮,朱允炆就被照顾他的护卫叫醒,然后一个特意赶来的中年人为朱允炆化妆易容,忙了小半个时辰后,朱允炆已经从一个身材高挺的年青人,变成了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人,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恐怕根本认不出他。

朱允炆对着镜子也照了几遍,对于这个中年人的手艺也十分满意,这时天光已经大亮,整个梨园胡同也开始热闹起来。

其实自从京城的封锁解开之后,梨园胡同这里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几个戏台子更是通宵达旦的唱个不停,甚至比以前还要热闹,似乎是想把封锁那几天耽误的时间给补回来。

朱允炆也终于离开了自己藏了十几天的小院子,等到他出了小巷子里,很快就混入到梨园胡同众多的行人之中,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朱允炆也感觉到一种奇特的安全感,以前他还觉得京城的人太多,可是现在这些众多的人群,估计就算是锦衣卫想查都无从查起。

不过朱允炆可不敢现在就出城,而是在梨园胡同又厮混了好一会儿,顺便还去听了场戏,直到外面的大街上忽然一阵喧哗,有人高喊着“太祖皇帝出京了”,这也引得不少人都跑去大街上看热闹,毕竟皇帝出殡可并不多见。

朱允炆也混在人群之中,然后被人群挟裹着来到街上,这时的大街两侧已经挤满了人,唯独中间被官兵隔开一条通道,朱允炆混在人群之中,尽量的让自己表现的像个普通的百姓,事实上街道上这么多人,就算他表现的异常一点,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

等了片刻之后,就见一支队伍由北向南而来,人人皆穿素缟,正是护送老朱回南京的送葬队伍,而看着这支越来越近的队伍,朱允炆也是神情复杂,如果他没有出逃,现在他应该也在这支队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