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两个条件

是夜,落云城中,刮起一阵清风,扫过琼楼玉宇,穿过堂前木,最终回归寂静。

不知是谁家的房檐之上,忽有一黑影掠过,飞檐走壁,身轻如燕,速度奇快。月色倾泻,朦胧勾勒出修长的身影,眨眼之间便去了数十米。人们抬头远望,却无法捕捉那影子的去处。

此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落云城中心处,有一座较大的府邸。及远处而看,青砖琉璃瓦,红苑深亭,朱阁绮户,一仿新罗帝国建筑之榫卯结构,定是大户人家。而在这落云城里,只有那一城县令陈谕才有此手笔。

李忘尘匍匐在东宽的庑殿顶上,朝下探去,见四五位青衣双螺髻丫鬟抬盏拎灯笼沿着长廊行走,便悄悄从几人身后轻声落下,沿庭前的假山迂回书房中。

亥时已过,子时亦来。

陈府守门的家丁昏昏欲睡,忽见一队杂乱的衙役官兵持枪棍急匆匆行来,领队的捕头肿着半边脸,眼里全是焦急之色。

“快快通禀知县大人,陈少主被歹人劫持,生死未卜!”

霎时,陈府上下,一阵嘈杂。

陈谕正于寝中圆凳而坐,手握一颗泛着柔和荧光的夜明珠,凑到眼前欣赏。台案之上,留有罩灯一盏,烛结幽花,烛心垂泪。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漆皮暗色铁匣,匣中有钗玉珠宝,在烛光的映射之下,熠熠生辉。

“报——”

一声急促声出来,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来人于外面,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粗气。

经这一打扰,陈谕脸露不爽,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夜明珠,又将匣子轻轻关上,起身藏在榻下,才正色道:“本府已入寝,何事如此慌慌张张,不成样子!”

那门外之人闻声,惊慌道:“知府大人,是少主,少主出事了!”

“什么!”

陈谕以为自己听错了,三两步走去打开门户,见一慌慌张张的家丁躬身行礼,行色匆匆道:“禀告知府大人,少主被歹人挟持,生死未卜!”

陈谕脸色一变,沉声道:“哼,是何人如此胆大,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汝速集衙役,随我前去营救青云!”

家丁作揖,应诺一声,便执命令匆忙去调集衙役了。

陈谕振臂拂袖,整理衣衫往大厅走去。此时,一道人影悄然跃进书房,轻轻将门掩上,便于书案上翻寻着什么。

屋外,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陈府一时间灯火通明,嘈杂不已。众人于厅前集结,很多是在睡梦中之中叫醒的,此刻正揉着惺忪的双眼,疑惑的问着同伴发生了什么事。

陈谕立于众人之前,负手而立,压手肃目道:“青云被歹人挟持,可知歹人往何处而去?”

那半边青肿的捕头走上前,执长刀拱手道:“知府大人,歹人带着少主攀檐而行,理应藏匿在这城中,只要挨家挨户的搜索,定能将他找出。那歹人还有三个伙伴,皆在红尘客栈,并未离开。”

捕头略有沉默,抬头望了一眼陈谕,才继续说道:“只是那歹人早于红尘客栈,断了少主双腿和——下身!”

夜色洗过厅前一簇竹林,竹影摇曳,如藻荇盖地。众人只觉一股寒意突起,但看陈谕脸色阴沉,怒气冲天。

“哼,敢如此对待我儿,此仇不共戴天,本府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众人听令,封锁全城,见歹人,格杀勿论!”

“是!”

一众官兵躬身领命,整理分队,正欲出府,见陈谕上空,忽掠来一道白影,轻轻落在了陈谕身前。

那是个五官英俊,品貌非凡的白衣少年,他一手提着昏死过去的陈青云,一手执剑,身材挺拔,威风凛凛。

落地后,少年眼珠转了转,脸色挂着一抹戏谑之色,轻笑道:“知府爱子心切,如此大动干戈,真是令我意外。只是,你身为一方父母官,却不懂爱民如子,繁刑重赋,藏私敛财,任陈青云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大开妓院。此事,你应作何解释?”

陈谕吃了一惊,这执剑白衣少年,竟敢匹马单枪擅闯陈府,完全不把他这个知县放在眼里。

陈青云被李忘尘单手提着,脸色青灰一片,双腿和下身齐断,正汩汩的流着鲜血。陈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瞧着李忘尘,怒目而视,脸上阴沉不已。

“拿下!”

陈谕一声令下,众人一拥而上,持兵器将李忘尘的去路堵死。

李忘尘细长的剑眉微微蹙起,脸上笑容顿住。提剑架在陈青云的脖子上,冷声道:“谁若敢再上前一步,我杀了他!”

众人身子一怔,愣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陈谕见状,眼底透过一道狠辣之色。但自己的儿子被要挟,他只得从人群中走近,好言劝道:“少侠有话好说,你挟持我儿郎,只怕是为了求财。只要你放了我儿郎,本府允诺你白银一千两,你可以花很久很久,如何?”

李忘尘白衣飘飘,放下手中的剑,饶有兴致的看向陈谕,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陈谕以为眼前的少年是动心了,继续引诱道:“少侠若是觉得不够,本府再加五百两!”

“呵呵!”

清风吹过李忘尘的额头,扬起一缕发稍,只见他淡淡开口道:“知府大人倒是很慷慨。不过我,软硬不吃,更不屑你这一千五百两银子!”

陈谕闻言,脸色狂变,指着李忘尘,气得牙齿上下磕碰,吹胡子瞪眼,沉声道:“你,真要与本府作对?”

李忘尘摇头,凛然不惧的道:“不敢,陈青云强抢民女,我来找知府大人,不过是讨一个公道罢了!知府大人让我放了陈青云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可否?”

“什么条件?”

陈谕松了一口气,望着一脸死气沉沉的陈青云,缓缓问道。

“一,将你扣税枉贪的银两拿出来,用于民善赈灾!二,将陈青云锁在府邸,不许其再干伤天害理之事!”

李忘尘将陈青云放在地上,用指头轻压他的人中穴,让其醒来。

陈青云悠悠转醒,睁开双眼,脸色苍白,见自己的父亲就站在面前,急忙唤道:“爹爹,救我!”

陈谕脸色一黑,怒从心来,愤然的骂道:“逆子,看你干的好事!”

李忘尘淡然提着剑,长声问道:“知府大人还没回答我,这两个条件答应否?”

陈谕这些年贪下数万银两,自然是不肯将这些银两全部拿出来的,便心下一横,阴霾着脸道:“小子,你以为你抓了我儿郎,就能胁迫我了吗?本府手下众多,一人吐一口口水,就能淹没你!本府给你个机会,放了我儿,自断双臂,本府姑且饶你一命!”

“哈哈!”

李忘尘不由得一阵大笑,举剑指着陈青云,凝声道:“陈知府如此威胁我,难道是不想要你儿子的命了?”

冰冷的剑锋触到了脖颈,陈青云吓得浑身一震,急忙哭诉央求陈谕:“爹,你不能这样,我是你唯一的亲生儿子,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你一定要救救我,爹!”

“青云,爹不是不想保你,你放心,爹一定将他挫骨扬灰,给你报仇雪恨!”

陈谕双拳握起,内心挣扎几许,无比沉重的背过身去。

“杀!”

随着陈谕手一挥,众官兵持枪便上,李忘尘摇头一叹,横剑在胸前,独自苦笑道:“此乃人性也!”

众人已围攻而来,李忘尘怒眉一挑,抬剑斩出,将几个持枪之人挑飞,顺势剑收回。

只见他肃目沉凝,强提真气,发于剑身,衣袂翻飞,气势凌人,青锋剑顿时光芒四射,旋起一阵阵剑影,寒气逼人,由从手中的青锋剑飞出,袭向众人。

“震剑式!”

李忘尘手捻剑诀,驾驭青锋剑杀了出去。

一阵兵器丁丁当当的碰撞声响起,众人只觉那青锋剑若一柄千斤之锤,撞在枪刃上,铿锵有力,震得虎口生疼,都不由得仓惶向后退去。

“呼!”

李忘尘却是脸色一白,手指一收,将青锋剑紧紧握在了手心。

“道行还是太浅,经不起这般消耗!”

李忘尘持剑挡住身前,拽着陈青云的身子,脸上罕见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正如他想的那样,今晚对他来说,是一场苦战!

既然是苦战,那便战就是了。

没有任何的犹豫,李忘尘脚步向前一踏,引燃浑身的斗志,再次冲进人群之中。

正在此时,远处的房顶之上传来了一道如洪钟噌吰的声音。

“李兄,我来助你!”

李忘尘惊喜抬头,明月之下,房梁之上,见是一持折扇的俊美男子轻点琉璃瓦,飞身而来,脸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落地后,他手持桃木扇往前一扫,众人只觉一股大风起,顿被掀飞,七七八八横竖倒在地面。

那持长刀的捕头脸色大变,像是看一个恶魔般的盯着杨靖宇,脚不得劲的一步步向后倒退。他胆怯了,害怕了,忽然将手中的武器扔落在地,脸上,不是何时,已冷汗涔涔。

这个男人,他无法战胜。不管是在红尘客栈,还是在这陈府,不管面对多少人,他只需抬手一挥,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

他,就像那翻山倒海的神仙那般强大,凡人,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李忘尘惊叹杨靖宇道行高深之余,方觉内心之中已是一片安宁。

他微倾着脑袋,看向这个俊美得挑不出毛病的男人。也许,这就是情谊,一种属于他二人冥冥之中的友情,简单但可贵!

“看来这红尘之事,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李兄,今就让我等二人,铲除这败类,还落云城一片晴天。”

此刻,陈谕不得不抬起头,重新审视这年纪轻轻的二人,他突然很后悔,后悔没有答应李忘尘的条件。

只是,他身为一城知县,怎可下跪求于人?他看着地面哭泣挣扎的陈青云,很恼恨,自己怎么教出来这么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