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梦

唯物主义哲学与唯心主义哲学的最根本区别，就在于是否认为有全知全能者的存在。

而晁禹的道果，很明显属于唯物主义阵营。

甚至于，玄门诸子百家的道果，虽然说不上唯物或者唯心，却也大多都否认全知全能者的存在，即使没有直接否认，也不会承认。

即使是被天道影响、干扰的原初历史烙印与“现世”，也能轻易发现种花家的神话体系一向是多神论神话，虽有至高无上的存在，却无全知全能者的身影。

便是一切的主宰“道”，或者说“天道”、“大道”，也远够不上全知全能。

或者说，他们认为的“道”，仅仅只是一种规律，不主宰，不干涉，只默默的见证着一切。

不过“道”与“天道”显然又有所不同。

这一条条复杂的概念，让晁禹有些头大，只觉得脑壳疼。

但换个角度想想。

超脱者，会否便是全知全能者呢？

而不论是皇朝气运一道，还是玄门、魔门，实际上都从根本上否认了全知全能者的存在。

既然已经否认了这种可能，又如何让自己成为这一存在？

故而哪怕是燧皇，也卡在了那最后半步之上，甚至至今并未完全挣脱出那股镇封他的力量；哪怕是道门三清之太清老子，也没有丝毫信心能迈出那一步出去。

倘若真的是这个原因的话，恐怕晁禹这一次，又要让他们失望了……

对全知全能者的否认，晁禹只会比他们更绝对。

辩证唯物主义哲学，从根本上明确否认了全知全能的可能，也否认了一神论。

……

沉沦道之中，时间概念悄然消失，被抹除的一干二净。

也不知具体过了多久，一瞬间，还是千万年，晁禹终于从悟道中醒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胸中五气愈发凝实，雄厚，但终究还未完全圆满，他的道境也仍旧卡在了五阶极限，并未获得晋升之机。

但已真的只差临门一脚了。

而睁开眼后，他又是一愣。

他发现，自己在一片黑暗的环境当中，同时，心里还泛起阵阵大道之音。

这道音他沉眠悟道的时候也听到了，只是当时难以理解，不得不放下。

而现在……

他还是不理解，但这道音却硬往他道心当中钻去，宛如醍醐灌顶般，硬是要他接受，并烙印入脑海最深处，随后便自顾自的在那儿安了家，只等他需要的时候再自己蹦跶出来。

又听了许久，大道之音渐渐停下。

又过了一会儿，他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人甩了出来。

此时那些法家弟子都已告退，在座的，只有墨家三仙、韩非子与晁错。

晁禹迷茫的眨眨眼睛，但紧跟着便福至心灵，立刻明悟过来，大致了解了情况。

他对韩非子打了个道揖，郑重的说道：“多谢前辈成全。”

“无碍。”韩非子微笑，随后看向晁错。

此时晁错仍旧盘腿坐在原地，面无表情，不知是否悟到了什么。

韩非子不着痕迹的轻叹一声，又看向墨家三仙。

三仙当中，相夫氏也同样仍旧在悟道当中，身上的不朽之息愈发浓厚，也不知是否能真正迈出那一步去。

而相里氏、邓陵氏面色略微黯然，显然并未抓住机缘。

但很快他俩也对韩非子打了个道揖，执弟子礼，恭敬的说：“弟子谢老师成全。”

韩非子也微微一笑。

一般而言，师父只能有一个，但老师却能有许多，他们这般称呼，倒也没错。

而韩非子也当得这一礼，便点点头，又挥手说：“如果没有别的事，便回去吧。”

“是。”两人也没客气，对视一眼，共同卷起仍旧在悟道的相夫氏，身子一纵便消失不见了。

此时，晁禹挠挠头，忍不住问：“前辈，这是过了多长时间了？总觉得似乎很久很久……”

“也不算长，正好一十二年。”韩非子微笑。

晁禹双眼一突：“一……一十二年？卧槽，有没有搞错？这……这可咋整啊？我……”

“放心。”韩非子脸上微笑不变，说：“除了无法前往未来之外，时间于吾等如玩物般，毫无意义。

商子师兄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布置，不论你悟道时间过了多久，出了这片桃林，对法家大殿而言，都只是‘下一瞬’。同理，不论你在吾法家大殿参悟多长时间，回长安后依旧是‘下一瞬’。”

“这……”晁禹张了张嘴。

在脑袋里搜索了半天后，他最终仍旧只憋出了一连串的666。

韩非子也面露微笑，随后轻声说道：“回去吧，大汉疆土，还有你的机缘在。”

晁禹点点头，随后又看向晁错，忍不住问道：“前辈，爷爷他……”

“他也在悟道。”韩非子再次面露微笑，说：“去吧，不论他悟道所需时间有多长，他都会在你回到那片天地的下一瞬，出现在你身边。”

“多谢前辈。”晁禹再次道谢，同时在心中感慨，果不其然，就像晁错说的那样，在这等大神通者面前，时间就如同玩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随便他们去折腾。

韩非子没再搭话，只一挥手，将他送回了那方时空秘境当中。

那片世界并非是完整的世界，只勉强达到中千世界标准罢了，强度尚不及任意大罗强者开辟的大千世界，无法容忍一名完整的，属于玄门或者魔门的大罗金仙。

行走于其中的张苍与司马季主，也仅仅只是投影罢了。

先前墨家三仙觐见刘启，也是投影，而非本尊。

匈奴之中的那些大罗，同样也是投影。

但即便他们只是投影而已，一旦交战起来，亦是毁天灭地，动辄便可将这方世界彻底打碎。

而若是不朽者，哪怕仅仅只是一丝丝的不朽之力，都会引动整个世界的动荡。

这个世界还是“太小”，半径“只有”1.5亿公里罢了，相当于地球公转轨道的半径。

但皇朝气运一道相对特殊，故而此道大罗并不受影响，莫说大罗，便是历代人皇这等不朽强者，亦可无损进入此世界而不会造成任何动荡。

晁禹心中明悟，终于明白为什么朝廷在这方世界当中拥有绝对的权威。

当他回归此世的时候，天地间的异象尚未完全下去，煌煌天威凝聚其上，直教人两股战战，难能自已，不可避免的产生惶恐、敬畏的念头。

下一瞬，晁禹只觉眼前一闪，晁错的身影瞬间浮现。

“大父。”晁禹立刻喊道。

晁错侧过头，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他身上流露出了些许沧桑的韵味，头发也花白了些许，双眼瞧着都有点儿浑浊，周身道韵时隐时现，隐时全无踪迹，现时骇人心魄。

见状，晁错不由微微愕然——晁错这状态，瞧着似乎不怎么好。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大父，你这是……”

“无他，寿元消耗过多罢了。”晁错抿抿嘴，叹了口气，说道：“真人寿元大抵在四万八千岁到到十二万九千六百年间，这次悟道，便耗了八万九千七百三十年，寿元已是无多了。”

“啊？”晁禹心中一惊，赶忙问道：“那……大父还有多少寿元？”

“千年不到，准确的说，剩八百二十四年。”晁错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也多亏吞服了那枚不朽仙丹，大大拔高了我的寿元，否则恐怕真会坐化在悟道当中。”

晁禹再次沉默，过了片刻，才再次问道：“悟道将近九万年，竟一无所获么？反倒还白白损失了如此多的寿数……”

“也非一无所获。”晁错却笑道：“只是尚差一线，需自身于世俗游走以践行己道罢了。”

顿了顿，他又摇摇头说：“无碍，寿元于我并无太大意义，若当真无法践行己道，大不了便引动天劫，以天劫之力淬炼道果，成就真仙境界，自然便可与天地同寿……”

“引动天劫……”晁禹抿抿嘴，说：“恐怕，以天劫之力淬炼道果，并不如自己践行己道后，直接举霞飞升自然成就的真仙来的强吧？”

“确实。”晁错颔首：“即使是天地的考验，依旧还是外力，自然是不如自己践行己道来的好，将来晋升大罗时，恐怕会有诸多弊病。”

随后他又洒然一笑，摇头说：“但那是最后走投无路的选择了，实在不行的话，还有诸多丹药可以延长寿元，达至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圆满，并不算难。

虽说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又是一个极限，非句芒血脉不可破，但……吾等都是没有未来之人，距离天地大变的节点仅短短两千年，打不打破，都没什么意义了。”

晁禹又是一阵沉默。

先前还没什么感觉，但与韩非子等人接触了一圈之后，晁禹只觉得这话题愈发沉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这话也完全无法接。

“罢了。”晁错笑道：“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尽力而为即可，没有人会怪你，也没人会催促你，我们并不缺时间，时间对于我们而言也并没有意义。”

“嗯。”晁禹也只能轻轻颔首。

尔后晁错手一挥，随意的拘拿来了一朵彩云，落在二人脚下，便这般驾着云往长安城内落去。

他这一次，却是直接越过了城墙，但守城的甲士显然也并未阻止他，守城大阵倒是闪烁了一阵光华，但与此同时晁错怀中的金印便轻轻一阵，那光华自然散去，放任晁错与晁禹二人自长安上空飞过。

腾云驾雾之术，最是举重若轻，看似轻飘飘的往前飘荡，但瞬息便是数万里之遥，城门处距离御史大夫府不过数百里，自然顷刻就到了。

晁错缓缓按下云头，落在了大院里，随后说：“你先回去歇息着吧，我去一趟皇宫面见今上。

另外，近段时日别顾着偷懒，你也要多做准备，与墨家三仙精诚合作，发展民生，提高大汉百姓的基础生产力，这可是你亲口允诺今上的。”

“大父放心，我晓得的。”晁禹轻笑。

晁错轻轻点头，转身离开了此地。

片刻后，刘烨平、句文茜等人似乎颇有默契的纷纷停下了闭关，从各自的小院当中走了出来，走到他面前。

瞧着他们几人，晁禹抿抿嘴，竟有了恍若隔世之感。

明明应该只有几天未见的……

是了，最近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尤其先前在韩非子那儿悟道，一悟竟然便是十二年之久……

他有意识的修道至今总共都才五个月的说，就有那么十二年沉寂在悟道当中。

而且那十二年，他明明没什么时间概念，只觉得一闪而逝便过去了，只觉得像是睡了一觉一般，但偏偏这会儿却升起了恍若隔世的感觉，句文茜等人那熟悉的面庞，此刻瞧上去都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有了些许陌生感。

“你这是……”句文茜最先发现他的一样，不由纳闷道：“闭关闭傻了？不认识咱几个了？”

“这是……”刘烨平脸色却变了一瞬：“不是，老晁，你现在啥子境界？怎么我堂堂天师感觉都有点看不懂你了？”

“呃，嘿嘿。”晁禹挠挠头，有些腼腆的说道：“五阶尊者。”

句文茜：！！！

王休仁亦是愕然，就连一向淡定淡漠的迟仲，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唯有郭浩一口血喷了出来，却是没忍住吐槽之力，结果槽还噎在嘴里，便被功法反噬的喷了血。

半晌后，句文茜嘴角才抽了抽，无语的说：“我记得……好像就昨天吧，你还只是四阶初期？中期？我还卡在四阶圆满金丹无垢的阶段，你丫就跟骑了哈士奇一样狂奔到五阶尊者境界了？”

“咳咳，”晁禹干咳两声，说：“严格来说，是五阶圆满，三花聚顶、五气朝元，道果圆润，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捕捉到一丝契机，就……”

句文茜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而刘烨平则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无语的嘀咕道：“从你对我们表现出的些许陌生感来看，还有你身上我们近乎都已不认识的道韵……你顿悟了？还是触发了类似‘千年一梦’这样性质的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