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有事相求
不出意料，韩非子也好奇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既如此，墨家该无大碍才是，并不会因此而有实质性的损失，诸子百家当中，除了儒家之外，已再无其他学派能追赶上墨家，更遑论超越了。
所以……吾实在想不明白，如此墨家，何苦避世不出，何苦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举派迁入共门？”
相夫氏听了这话，摇摇头，严肃的说道：“韩非子不觉得此世，已经全无希望了吗？”
韩非子一愣。
相里氏接过话，抿了一口仙茶，尔后也用同样严肃的语气说：“原初历史当中，老师当年寻求超脱，虽然最终失败，可仍旧有一瞬间，完全超脱了时空、天地乃至天道的桎梏，看到了未来的一角。”
“未来？”商鞅立刻坐直了身子。
对于他们而言，未来两个字的分量，可以说仅次于超脱了，自是极重的。
因为他们都是一群没有未来的人。
而隶属于过去的潜力，不论是他们个人潜力，还是这片天地的潜力，都已经被挖掘殆尽。
已数不清多少个轮回时代，他们的修为都难有寸进了。
这无疑相当折磨人。
而未来，意味着新鲜血液，也意味着生机，这才是他们追求超脱的根本原因，哪怕只身无法超脱也没关系，只要看到某人有超脱的希望，他们都会立刻摒弃私心，全力相助。
只求此人超脱之后，能打破桎梏，将被斩断的未来还给他们。
“不错，”邓陵氏也开口说道：“一个，是并不属于我们的未来，可惜画面极其模糊，一切都未有定数，老师也仅仅只看到了其中一种可能罢了。
但就是这么一种可能，已经蕴含无尽生机，老师有所预感，一尊次顶级的不朽者投身未来，或许那一瞬间，道心有感，便能顿悟突破到三清三皇那等层次，成为真正的圆满级不朽者。”
听到这儿，韩非子与商鞅尽皆动容。
被斩断的未来，竟有如此磅礴的生机，竟能让次顶级不朽者有机会瞬间更进一步。
这无疑，大大激发了他们对于未来的向往。
邓陵氏却又接着说：“而另一个未来，便是过去的重演，便是我们现在，乃至无尽轮回后的‘过去’世界，这是一片死寂，毫无希望的世界，大罗以上的修士尽受枷锁，竭尽全力亦无法更进一步，以至于成为了修行的重点。
而大罗之下的修士，修行也愈发困难，随着无尽轮回演变，这方世界终将彻底失去某种本源，重演时间所需要的本源，混沌当中看似无穷无尽，取之不竭的能量，也有消耗殆尽的那天，最终天地便将彻底归于死寂。
到了那时候，吾等这些长生大罗，也终将化道而去，作为旧天地最后的挣扎、抢救手段，补充近乎完全匮乏的世界。普天之下，唯有不死不灭，万劫不殁的不朽者，得以孤独的游荡于天地间。”
商鞅愕然的长大了嘴。
但很快，他便又是一声长叹，轻轻摇头。
身为不朽者，这一幕，他也能推算出来，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毕竟，历次轮回，不断游走于时空上下游，依旧是需要能量的。
这些能量并不凭空产生，来自于浩瀚无边的混沌当中。
混沌广阔无垠，能量近乎无穷无尽，但商鞅等人也感知得道，混沌当中的混沌之气，已然被消磨了约莫十之一二了。
再这样下去，混沌之气，也早晚有彻底消耗殆尽的一天。
届时，对于过去时代而言，便是死局了。失去了能量，不朽之下，连维持生命都做不到，即使能凭借自身能量苟延残喘许久，但终究也会有消耗殆尽的一天。
唯有自身圆满，已然化作不灭真理的不朽者们，得以孤独的在天地间不断游荡。
却也只是游荡罢了，什么都做不了。
想来，到了那时候，他们虽然仍旧不死不灭，但恐怕也会自闭自封，以逃过无尽孤独吧。
而听到这儿，韩非子与商鞅，已经大概知道墨家为什么会有这一选择了。
墨子当年看到的内容，显然对弟子并未隐瞒——对于次顶级的不朽者而言，被镇封也仅仅只是限制一定的自由罢了，并非无法与外界交流。
是以，继续与诸子百家争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墨家选择了一条与诸子百家都截然不同的道路，选择了想方设法打破镇封，寻求变数。
然而，仅仅凭借墨家一家之力，又如何能成功？
是以当原初历史发展到天地之变的时候，其余诸子百家也终于一一觉醒，开始想办法破局时，墨家也自重新出世，想要出一份力。
可惜，那会儿的玄门诸子，尚未体会到绝望的滋味，甚至有许多不朽者与大罗都不以为意，不认为失去了未来会有什么。
直到一遍遍的轮回时代经历过去，他们才终于彻底崩溃，并开始想方设法的布局，也接纳了墨家，可惜此时的墨家早已对他们失望透顶，认为“竖子不足与谋”了。
如今晁禹出世，对墨家而言，便是最大的变数，于是他们果断决定投奔。晁禹成功了自然最好不过，即使失败了，对墨家而言，也不会比永世沉沦更糟糕。
所以他们愿意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商鞅皱眉：“倘若晁小友失败，留着有用之身，将来……”
“前辈。”相里氏嘴角微微扬起，轻声笑到：“即使将来又出了一位晁禹小友，出了一位道主，即使有着晁禹小友留下的宝贵经验，你们……会全力出手吗？”
商鞅一愣，随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相里氏又笑道：“而……吾等全力，都难言超脱，更何况畏首畏尾，收着力量呢？缺乏拼搏的勇气，能迎来的不过是一次次失败罢了。”
“非也。”韩非子却摇头道：“你所言确有道理，但，吾等并非不全力支持，只是规避风险。真到了那一步，真看到了切实的希望，吾等自然会竭尽全力相助，而现在，只是求稳罢了。”
晁禹抿抿嘴。
说实话，当着他的面评说他是能成功还是会失败，还真有点儿尴尬哩。
此时商鞅目光也投了过来，面露微笑：“小友，吾等没有针对你的意思，说实话，吾等还是相当看好你的，只是无数年的传承，让吾等不得不小心、谨慎，吾等得为名下无数弟子负责才行。
吾法家弟子，并非不可牺牲，但却不能白白送死。好钢必须用在钢刃上，在现在这一时代潜力近乎已经被榨干的现在，吾等已经没有了破罐子破摔的资格了，全力出手的机会仅有一次，不得不慎重。”
“前辈放心。”晁禹受宠若惊，赶紧说道：“道理晚辈都省得，自不会有芥蒂。
更何况，晚辈如今不过尊者修为，真人都尚未证得，更遑论真仙，大罗便已经是目前难以奢望的境界了，谈论这些，实在太早了些，晚辈也听不懂。”
见状，商鞅呵呵一笑，颔首说道：“不错，这心态挺好。修行之道，便是潜力再高再强，也不可好高骛远，当脚踏实地，一步步的来才是。”
“得了吧。”晁错翻了个白眼：“这小子是一步一登天，哪里有脚踏实地了？脚踏实地能在短短五六个月时间里修成尊者后期境界？”
“咳咳。”商鞅听了这话都不由得噎了一下，连连干咳。
同时，相夫氏也微笑道：“其实，此等道理吾墨家也明白，是以并未强求什么。当然，吾墨家也并没有立场与那个资格去强求。”
顿了顿，邓陵氏也叹道：“我想，儒家孔子应当也是看到了些什么，是故儒家才会在原初历史当中，发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期望获得足够的力量打破枷锁，再不济，也得在诸子百家当中占据主导地位。
只可惜儒家的布局，最终还是失败了。老师甚至认为，儒家布局注定是失败的，之所以有这么一出，纯粹是借未来大劫之名义，在诸子百家当中占据主导地位，甚至连玄门嫡系的道家，都一定程度被他们压了下去。”
韩非子与商鞅对视一眼，微微沉默。
事关孔子，他们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不敢肆意评判，功过是非，他们也不能随意讲述。
否则流传了出去，就变成法家与儒家敌对了。
法家可没有足够的底蕴去与儒家硬碰硬。
所以有些话，法家普通弟子，乃至法家大罗说了都无所谓，但韩非子与商鞅却不能肆意开口。
儒墨之争，他们俩也并不想插手涉足。
这里头的水太深，一旦起了大风浪，法家也未必能承受的住。
加多宝大战王老吉，结果打死了隔壁和其正的事儿，法家可不想在自己身上经历一遍。
而此时，邓陵氏又说：“我们有足够的把握，相信孔子一定看到了未来。因为只有踏出了那一步，看出了那一眼，窥得了未来的那一角，才会沦为禁忌，被冥冥中的伟力镇压。
否则的话，超脱失败，也只是失败而已，元气大伤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如初了，毕竟不朽已是不死不灭，不可能出事。”
“关于这点，吾也有所耳闻。”商鞅轻叹口气，说道：“被镇封的不朽者都是到了那一步的大神通者，否则根本没机会被镇封。当年吾也试过超脱，奈何差的太多，最终失败，却是丝毫无碍。”
顿了顿，他又摇摇头，接着说道：“由此可见，不说三清三皇，便是比之孔子墨子，吾也还差得远了。”
“但鬼谷子是真的厉害。”韩非子感慨道：“他踏出了那半步，看到了那一眼，收到了不可描述、不可名状的伟力镇压，却让他逃脱了出去，依旧在天地间逍遥。”
“那个，”此时，晁禹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前辈，我们是不是跑题了？刚不是讨论时空秘境么？”
“对。”韩非子笑道：
“所谓时空秘境，便是吾等破局的办法之一，通过在未来世界打开些许时空通道，将未来修士拉回到过去世界的投影碎片当中，以期改变些什么，并让我们有机会为选中之人提供帮助，让选中之人得到培养。
在这个过程当中，冥冥中的旧天道似乎也有出力，以其天道之力瞒过或者说越过了新天道的权限，令秘境及出入口不至于被新天道给抹除。”
“但是，”商鞅忽然说道：“吾等镇封于过去，依旧是不可磨灭的至高铁则，倘若吾等顺着投影世界穿梭至未来，不朽之下，瞬间便会被抹除，而不朽者本人，则依旧会被镇封。”
韩非子抿抿嘴：“道家一位不朽者，便是如此被镇封的，且就在他被镇封之时起，吾等便渐渐忘了他的名字，着实可悲可叹。”
“是啊。”商鞅说：“如今吾等虽然被镇封，但当年老友仍在，不至于太过孤独，而若穿梭到过去被单独镇封……”
说着，几人都不由得摇摇头。
那般孤寂的场景，便是不朽者都受不了。
同时晁禹也恍然大悟。
怪不得，时空秘境中获得的东西，除了修为、记忆、感悟之外，任何实质性的物品都无法带出去。
但貌似不朽者虽然自己无法逃脱，却能钻bug将部分神异的物品送出去。
比如赠送给晁禹的那枚墨家不朽仙丹，又比如他们针对过去投出的种子，进行的布局，还比如将晁错神魂分化万千，却每一份都是完整的，通过六道轮回投往未来进行转世。
“不说这些了。”韩非子轻轻摇头，看向相里氏，郑重地说：“你们墨家的诚意，吾与师兄已然收到，且已应下了。说说吧，你们想让我们做什么？”
晁禹眨眨眼睛。
没记错的话，这事儿，貌似才是晁错带他觐见法家不朽者的根本目的吧？
兜兜转转扯了一大圈，说了无数的隐秘，到了这下子，终于又重新切入正题了？
而此时，邓陵氏站起身，深吸口气，打了个道揖，随后郑重且严肃地说道：“墨家邓陵氏，见过法家不朽者。好叫二位得知……”
“等等。”商鞅忽的眉头一皱，挥手打断了邓陵氏。
邓陵氏一愣，问道：“怎么了？”
商鞅福至心灵，展颜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该断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