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闲谈(上)

朱瞻基既然已经得出了“人生的本质便是恐惧”这一结论,那么,他接下来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用悲观主义重新改造了自己的全部人生观。

而这一件事情他用了打个呼吸的时间就办成了。

因此,他便开始去做第二件事情,即帮助恐惧摧毁自己身上的所有生机。然而,这一件事情,他只是作成了大部分,尚有一步还没有完成。

如果要办成这第二件事情,便需要他去完成第三件事情。

而第三件事情便是帮助他的父亲巩固太子之位,不让他的父亲心底的恐惧这一魔鬼苏醒。

这也为他的心脉当中暂时保留住了一丝生机。

那么,一个已经作出舍弃自己生命的人,为什么最后的牵挂会是自己的父母呢?

其根本的原因乃如前面所提到的“人在心理上对父母的依赖是不可替代和永不消失的”。

在朱瞻基的心底的魔鬼从开始苏醒到完全控制了他的心底的过程当中,他在心里有没有向他人发出过呼救呢?

答案是肯定的,而且只向他的父母发出过呼救。因此,太子和太子妃便成了朱瞻基离开之前的最后的牵挂。

可这一点,永乐皇帝那里能够知道呢?

永乐皇帝认为自己是将皇太孙和太子分开来对待的,所以当他对太子采取什么行动时,朱瞻基会理解他的。

相反地,在牵扯到权力的时候,皇太孙应该站在他的一边,因为他在皇太孙倾注的心血远远多于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其它孙子,至于别人就更不用提了;

而且他一直在坚持一条底线,那就是,他不是要废除太子,仅仅是要提醒太子不能作抢班夺权的事情而已!

所以,永乐皇帝认为朱瞻基不会将自己牵扯进去,会好好地养伤。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

正如《黄帝内经》所说的“有诸于内,行诸于外”,朱瞻基的心境已经有了如此之巨大的转变,必然在外部有其表现。

所以一自进入北平之后,朱瞻基的伤势便开始出现恶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出现这种情况,程风等人也是束手无策。

为此,永乐皇帝的脾气也是日益暴躁,越是和太子朱高炽较起劲来,越是不肯早日起驾回南京。

可是这一赌气,不仅害苦了负责给皇太孙输送内力续命的华山派的五位高手,更是差点害了朱瞻基的性命。

且说自7月底,朱瞻基便已经随军回到了北平,在燕王潜邸住下,可是一住便一连住了将近一个月。

就在8月份的某一个夜里,皓月当空,秋风送爽,燕王府内灯火通明,内侍和宫女来回穿梭,但整个王府之内却没有一丁点的混乱。

此时王府西侧的一个小院的门口站立着两位侍卫,院子里正有五个人围着一张石桌在交谈。

而这五人正是程风和他的四位师叔。

今天上午,他们中的两人已经为皇太孙朱瞻基输送过一次内力,可以歇息二十个时辰。

所以夜里闲来无事,便到院里闲谈好打发时光。

虽然他们住在这里是为了给皇太孙治疗内伤,可是这里毕竟是永乐皇帝的潜邸,哪能随便走动。

他们五人除了出去给皇太孙治伤之外,都是待在这个小院里,从不离开,有什么需要都会有潜邸里的人去安排。

可以这么说,永乐皇帝变相地将他们五人软禁在这个小院。

所以,这五人一到了晚上,总会到这个院子里的露天来,或是练习一下华山剑法,或是探讨一下武学,又或是闲谈江湖轶事,等等。

而将一个月的时间下来,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个共同的习惯。更有趣的是,他们忽然发现,这段时间他们所说的话,竟然比他们之前在华山之上说过的还多。

看守的侍卫,不知道他们之前在华山之上忙于练剑,极少交流,总以为之前也是和现在这般秉烛夜谈,相交莫逆似的,也是为了称呼上的方便,便将他们合称为“华山五侠”。

只见华山五侠聊着聊着,其中一人却说道:

“按理说我们的内力虽然治不好皇太孙的内伤,但也不会出现现在的这种情况的。真是奇了怪哉!”

程风循声看去,此人正是的八师叔赤木道长。

当他张嘴正要搭话时,他的六师叔青木道长已经说道:

“八师弟,皇太孙是因为心脉之中的生机突然暗弱了下来,才会时而出现昏迷的。

不过,皇太孙既没有暗疾,也没有旧伤,在我们的内力的帮助下,确实不应该出现现在的这种情况。

这一点师兄我也是和你一样想不明白。除非他心存死志,可这就更没有道理了!”

“心存死志?”赤木道长和程风的九师叔蓝木道长惊讶地问道。

“各位师弟,休要再胡言乱语!”

见三位师弟这般讨论皇太孙的伤势似乎不妥,之前没有说话的神木道长立即出声制止道。

程风见之前说话的三位师叔在五师叔神木道长的制止下,陷入了沉思,便扫视了四周,低声说道:

“三位师叔,其实六师叔说得没错。

我们都给皇太孙把过脉,也都看得出来皇太孙的心脉确实暗弱得很,而拥有这种脉象的人,大多都是心存死志的人。

只是不太敢往上面说而已!至于皇太孙为何会突然间变成这样,我大致也能够猜到其中的原因。”

程风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环视了四位师叔一圈,便不再说了。

赤木道人正专心地听着,却许久没见程风说下去,便催促了一下,说道:

“程风师侄你倒是往下说呀!”

其实在神木道长出言制止大家继续讨论皇太孙的伤势之后,程风还要这么说,便不怕被永乐皇帝的探子听到。

相反地,他还真希望被听了去,也省得他们继续被留在这里。

更糟糕的是,如果再继续隐瞒下去,可能会要了皇太孙的命。

事情真要到那个地步,可不是他们华山派所能沾惹得了的。

所以,赤木道人的话一落地,程风便答道:

“是,师叔!师侄认为皇太孙的心脉之所以一改之前的强博状态,而变得如此暗弱,都是因为有人向皇帝进献谗言,想要打击东宫的势力,夺走太子的储君之位。

自古以来,皇位之争都是生死相搏。

这次汉王的党羽对东宫发起这么凶猛的进攻,当今圣上不加制止,便是要大办太子一方。

一旦太子丢了储君之位,纵然当今圣上在位之时,太子一家还能保全性命。

可是,将来的皇帝会让前太子及其家人存活在世上吗?

历史上可是没有过的呀!太子如今的糟糕处境,如何能不让皇太孙日夜忧虑,哪里还能静心养病呢?”

说到这里,程风又再次停了下来,他必须留出时间来,先让四位师叔消化一下这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