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进谏

且说程风退出营帐之后,顿时如释重负!

不过,心里却在吐槽:

“自己的孙子已经伤成这样了,还是满嘴的帝王心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吃鱼。”

可是这也怪不得永乐皇帝,毕竟华山派的绝世高手众多,特别是三木道人武功谋略皆不逊色于道衍和尚。

如今道衍和尚已经是八十高龄,随时都有可能圆寂,到时候朝廷可是没有人能制衡得了三木道人,而三木道人对于朝廷总是敬而远之。

可以说,华山派对于朝廷的态度,可以看成是“听调不听宣”。

因为张玉之死,永乐皇帝本来对于华山派就心存芥蒂,而这十几年来华山派虽然行事低调不少,可偏偏却能把中原武林经营地像自己的自留地一样,不仅令朝廷无从插手江湖的事务,而且他们还反过来派出门下弟子通过科举等途径到朝廷中来谋求官职。

长此以往,这些官员将成为朝廷当中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加上他们背后的江湖势力,无疑是将是影响朝廷稳定的最不确定的因素。

正所谓蛇打七寸,朝廷要想消除这种不确定的因素,就必须保持对中原武林的有效控制,而华山派便是关键。

为此,永乐皇帝经常向道衍和尚请教,可是每次都没有商量得出好的办法来,所以只能一直拖着。

这也使得永乐皇帝无法将华山派从自己列出来的黑名单上刷下来。

而三木道人对永乐皇帝的心思也是再明白不过的,所以,为了应对道衍和尚圆寂之后的变数,这次也是主动派出自己的关门弟子、华山派掌门人的继任者程风前來报信。可是永乐皇帝该有的猜疑还是一点都不少。

或许这便是人们常说的解不开的死结吧!

当不信任是在理解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时候,双方的现状维持得越久,那么将来一旦爆发也将越激烈。

这也是三木掌门最担心的事情。假如朝廷和中原武林的矛盾一旦爆发,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随着程风离开了军帐,永乐皇帝便嘱咐起了朱瞻基,让他好好休息,静心养伤之类的话来。

此时,安远侯柳升一看永乐皇帝怒气已消,帐中的气氛还较和谐,便大着胆子向前半跪,双手抱拳向朱瞻基请罪:

“臣柳升,叩见皇太孙。

臣罪该万死,臣对不起皇太孙。

只因为臣救援不力,才害得皇太孙身受重伤。

臣现在就按皇上的命令,连夜进军,捉拿马哈木等人,请皇太孙耐心等待。

如果十天之内,臣拿不到马哈木等人的人头,来给殿下报仇,便自裁以谢殿下。”

永乐皇帝一听,连着给了安远侯柳升两脚,恨声骂道:

“你这个老狗,真会挑时间,朕还没有治你的救驾不力之罪,你倒打起朕的小报告来了。

看来你是嫌自己的命活得太长了。

来人呀,将安远侯给朕拉出去,重打二十军棍。

重重地打,打死了更好,免得朕见了心烦。”

就在侍卫正要把安远侯柳升拖出去的时候,朱瞻基挣扎着要起身,却又起不来,只能一边哽咽,一边哀求地说道:

“慢着!皇爷爷!”

迎着朱瞻基坚定而痛苦的眼神,永乐皇帝不由心里一痛,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出去后,俯下身子一边给朱瞻基整理被子,一边开解道:

“你安心养伤,其它的就不要操心了。

经过今日一战,瓦剌部已经被我军打残,而我军的实力依然十分强大,足以对瓦刺展开更为深入的追击。你不用担心。”

只见朱瞻基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四月二十一日,孙儿随皇爷爷骑马从清水源出发。

皇爷爷曾在马上向孙儿指点山川险易及将士之勤劳,并且还问了孙儿一个问题,‘汝知吾所以为此者乎?’不知道皇爷爷还记得吗?”

永乐皇帝不加思索地回答道:

“怎么不记得呢?朕还记得瞻基当时的原话是这样的,‘陛下岂为图其土地,利其资畜而勤远略哉。

顾此虏禽兽之性,虽施以天地大恩,不知感戴,暂服而遽叛,非狝剃之久,亦难制。

昔禹之征苗,文王之伐崇密,皆非得已矣。

陛下尊居天位,享四海之奉,岂不自乐而仰劳?

圣躬跋涉远外者,无非欲驱除此虏于遐荒绝漠,今一骑不敢近塞下,使子孙臣民长享太平之福耳。’

皇爷爷还记得你当时说完之后,还下马叩头了呢。”

这两段对话,其大致的意思是:

永乐皇帝问朱瞻基知不知道他本人为什么不顾路途的艰难险阻以及将士们的辛苦劳累,而远征蒙古瓦剌部。

朱瞻基当时的回答是:

皇上并不是为了贪图瓦剌的土地以及物质,才多次带兵远征蒙古的。

只不过见到蒙古人,太过野蛮,对他们再好,他们都不会懂得感恩。

就算是今天他臣服了,不到明天又会开始反叛。如果不将他们打残,赶得远一点,让他们在往后很长的时间里都不能恢复过来,就很难制服他们。

过去圣明的君主对外征讨,如大禹征讨三苗等部落,周文王讨伐崇侯虎等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哪里是为了贪图土地和物资。

陛下不顾路途辛劳,在外征战,无非是想把这些野蛮之人赶得远远的,从今没有一人敢再南下侵犯我国的边界,好造福天下的子民,让他们过上太平的日子罢了。

且说朱瞻基见永乐皇帝能够记得如此清楚自己当时的回答,不由赞赏地说道:

“皇爷爷的记性真好!孙儿还记得,皇爷爷当时还说了一句,‘孙之语,吾之心也。’”

“不错,瞻基确实说到朕的心坎上去了。”

永乐皇帝回忆道。

朱瞻基继续说道:

“既然皇爷爷征伐蒙古的最终目的并非想吞并蒙古,而是通过战争将蒙古势力驱逐到漠北穷荒之地,使其不再对我大明帝国构成威胁,国家得以长治久安,何以还要继续深入追击?

孙儿认为经过白天的打击,瓦刺的势力已经大为削弱,就算马哈木等人还活着,也是早已被吓破了胆,如今败走,连休整的地方都很难找得到了,必然不敢反击,我军应当及时班师回朝。

而且皇爷爷对漠北的战略一直是维持蒙古诸部势力的平衡,只有如此,蒙古才能永远保持分裂。

今日一战之后,瓦刺已经元气大伤,如果彻底消灭瓦剌的话,东边的鞑靼会迅速填补瓦刺人的空白,继而统一蒙古。

这是皇爷爷一直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保留一个衰弱的瓦剌对我大明帝国是有好处的。请皇爷爷不要因为瞻基而改变正确的方略,否则瞻基将成为大明的罪人呀!”

等到说完这些话,朱瞻基已经是泪流满面,右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反过来把永乐皇帝的手给握住了。

他注视着永乐皇帝,一脸的疲惫和枯槁,眼神充满了万分的期待,似乎在等待着永乐皇帝答应他最后的请求才肯瞑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