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初旭渐升,淡薄的绯红晨曦洒在静谧的黎琅城墙之上,折散开的光晕仿若鲜血般流离韵动,青域的终城在注定的破灭到来前倒也有一番别样的景致。

一座古城,两支军队,或进或退,或生或亡,全凭这一战胜负。

逆着地平线,远远遥望而去,竟有一轻襦绯衣的纤细女子迎着朝阳,翩然伫于百尺城墙之上,轻柔的衣袂绕身逸飞,仿似一面摇摇欲坠的城旗。

头戴紫金冠,位于队列最前一赤红宝马上的穆煊夜突是目色凝重,猛然抬手示意大军停驻后竟是满眼柔情地俯身轻轻理了理身下赤野马的黑鬃,“对不起,赤野。”

未等话音落地,他便是随手甩出了那块他平日里视如生命的虎符,在周身随从皆是一片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之时,穆煊夜双腿使力一蹬,狠夹马肚,一声长喝后只身催鞭向前疾奔而去,全然不顾身后惊雀四起的声音。

北缇将霍空蒙一把接过虎符之后,他身后那个年纪尚轻的的侍刀随从再次忍不住多嘴疑惑了一句,但却出奇地没有被即行杖责。

赵空蒙与周身其他三位穆煊夜最最衷心的护卫皆是热诚地望着穆煊夜远去的身影,坚定而淡淡,“不战。”

彻底消除他的后顾之忧,这是一直无法报恩的他们唯一能为那位一向骄傲自负的大人做的了吧。

赵空蒙一向心思如雪,昨晚他也是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位大人脱下战甲后提着一件与他现在气质格格不入的文秀白袍,一脸愁眉不展地在军帐中来回踱步,那件素雅的白袍也是被他穿了又脱脱了又穿,他当时十分的不解,那位传说中的大人怎么可能在意这一座小小的城池呢,除非……

红翎战盔之下,赵空蒙微微眯起双眼,既然只有一个理由,那现在便只要耐心等待那位大人接回城楼上的女子便可……

侍刀小随从听得此话,仿佛遭受惊雷般回头望向身后一个个如狼似虎,绵延数里的铁骑,被那阵仗吓得差点丢下手中的刀,这话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一旦处理不当,对手可是会立刻变为身后的十万铁骑!

“可大……大人知道这件事么。”

赵空蒙瞥其如此惊吓,却依旧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岂能让他知道,最坏不过死谏。”

话音刚落,小随从的战马似乎突然受惊地咆哮起来,艰难地控下战马后,小随从握着马缰的手还一直颤抖不已,虽一直激动地张口结舌,但剑四人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最后也只好叹了一口气,不再多嘴,控马后退几步,对着四人的背影深深地行礼……

所谓死谏,不过是一种军队中解决失控问题的方式,而它的最终归宿便是死亡!也就是说不论是处决还是自刎,这四个人都已经做好必死的觉悟了!

而用这四条威望极高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不过是一个给穆煊夜反悔的台阶!

而那个疾速远去的大人却还完全不知情……

十里……五里……三里……

眼看着离黎琅城门的距离越来越近,被皮鞭抽得满身血痕的赤野也是蹄下生风,越发疯狂嘶鸣狂奔起来,牢牢抓着缰绳的穆煊夜那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却是死死地盯住了城上的女子。

是的,他没有看错,弥而若雾,灿烈近血,那件的确就是在江南的婆娑烟雨中令他无比惊艳的散水赤雾袍,伫于城墙上的也的确就是昨晚那个说要陪他疯狂到底的苏夜琬!

但是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十三年前,在繁星之下,当苏夜琬被自己突然横腰抱起之时,她惊恐地叫着,颤抖着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似是一直狸猫,眼神流离,惊惶不安。

而那不过仅是三四尺之高。

当时自己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便假装将怀中的她向上抛起,甚至还未到头顶的高度,自己的脖子便是被似是惊吓过度苏夜琬牢牢环住,她的声音沙哑而颤抖,“煊夜,快…快放我下来,我…我害怕。”

……

那时候苏夜琬冰凉的指触,尖尖的指甲甚至嵌入自己后颈肉里的疼痛感,是无比真实的!

但是此刻的苏夜琬却也是毫无作假,生生伫立在有着百尺之高的黎琅城上!

穆煊夜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狰狞,或是如今以青域黎琅古城的苍莽再也难复当年江南乌合水乡的温婉,或是物非人也非,十度春秋,恍如隔世……

即使心里早已为她找好了一万个理由,穆煊夜的眉头却还是越皱越深,就像被欺骗的孩子一样,气得身体直发颤,“苏夜琬!你能告诉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手中的力道陡然加重,轻巧的皮鞭竟是被他挥出了猎猎罡风。

苏夜琬站在城墙之上,在曦风中略有些摇摇晃晃,眼看着男子的坐骑已是开始口吐白沫,她攥紧了拳头,赤野一直是他最爱的马,甚至救过他的命。

而在苏夜琬的身后,齐刷刷跪着的老老少少全都是黎琅的原住居民,此刻的他们正用死一般的沉默宣誓着死战的决心,来乞求眼前那个一直如同女神般存在的绯衣女子快快离开如此危险的地方。

人群中年纪最大的已至鲐背之年,衣着单薄的在寒风中瑟瑟,苏夜琬红着眼眶,虽是万般于心不忍,但还是强忍着倔强地别过头去,视野中的穆煊夜确是越来越近了……

“啪!”随着手中的黑蟒皮鞭应声而断,赤野也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凄厉的一声嘶鸣后双膝一软,踉跄着栽倒在地。

可早就红了眼的穆煊夜哪里还管得这些,一把甩开马鞭,狠狠蹬了一脚已经倒下的马背,凌空跃起,最终稳稳地落于这片孕育万灵的沃草之上,直起身子后猛然一振战袍,身后那把挥舞着的九曲银环戟竟是掀起了一阵玄奥风练,吹得城上战旗猎猎作响。

穆煊夜举目城楼之上的女子,目光炯炯。

就在这片天地间,一人一城遥遥对望。

而此处距离黎琅古城已然不到一里。

穆煊夜攥紧了手中的银戟,就在刚才,在对上苏夜琬那双依旧无比倔强的眸子时,那只握着银戟的手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凉意,顺着自己手心的脉络游荡而上,伴随着那一丝害怕,那一丝动摇,也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放下手中沉重的长戟,好去拥抱城楼上的女子。

但是他就算再害怕,再动摇,再想放弃,也已经不能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太晚了,不可能了。

大军已至。纵使是自己也不再能改变什么,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见得男子一人之力便是此等威武气魄,城池之上的数百弩箭也是瞬间如惊弓之鸟般齐齐对准了城下毫无防备的男子,但却反是被城墙上的女子出手制止。

穆煊夜疑惑地看着女子突显的孤傲眼神,已是目力能至的青砖高瓦之上,苏夜琬消瘦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满头如瀑的青丝也是任其吹凌飘散,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般,眼神憔悴,失魂落魄,娇美形容竟是一夜枯槁。

可这就是她对穆煊夜致命的魅惑力。

苏夜琬突然传来的话音或是相隔得太远,听来十分发颤,似是哭腔,“穆煊夜!我美吗?”

穆煊夜的嘴微微抿了一下,却是没有回答。

她本来就是那种绝美的女子。要他对着众人仅是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并没有任何意义。

始终未等到答复,苏夜琬也是有些凄婉地一笑,仿似自嘲般低声喃喃,“可惜我始终未曾能读懂你的选择。”

穆煊夜看着在渐升东旭愈发耀眼的黎明光华之下显得异常妖冶的黎琅之城,眼神中顿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桀骜与不驯,这里即将是一片火海,一片倾颓。

而苏夜琬,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

苏夜琬在低声喃喃过后,便是趁众人不备,在一片惊叫声中纵身跃下!飘飞的衣襟恣意散落,在和煦秋阳之下,她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而他必将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

“夜琬,别怕,就算再高我也能接的住你。”这句话穆煊夜早已忘了十三年前的自己是否说出,即使没有,现在应该也还不算太晚。

穆煊夜突然仰天长笑,手中的银环戟也被他狠狠地插入了清晨依旧坚硬无比的草地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身形的直接消失不见!

苏夜琬你这个天真的女人,我太了解你了。

仙步,神行!

莫说一里,即使是十里开外,他也有绝对的把握救下她。

刚将纵身跃下黎琅城的女子环腰抱住,鼻尖便瞬间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幽兰轻香,带着手臂上更为熟悉的柔软,穆煊夜极度享受地勾起嘴角,朝着怀中娇若无骨的苏夜琬轻狂而得意忘形地笑着。

苏夜琬始终强忍着,但身子还是不住的颤抖。

呵,苏夜琬,你终究还是怕的。

心中的那种释怀,让穆煊夜突然兴奋地像是个单纯的孩子,他突然就暗暗下定了某个决心,有她在,纵使与身后的十万军马为敌,又如何!

他自负地笑着,他想立刻就告诉她……

但是下一刻他的表情却是瞬间一僵。

苏夜琬飘逸的水袖之中突然射出一把轻巧的金匕,一阵微弱的刺眼过后细看得竟是昨晚的凤羽步摇!

看着本身纤细无比的步摇正带着破风的寒气,朝着自己的眉心处疾速飞来,穆煊夜挑眉之余竟也是突然就想起了昨晚自己那个轻点眉心的动作!

苏夜琬,你可真是再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穆煊夜确实也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在这么短的距离**出这样的步摇,需要极为强大的腕力,虽说对于丝毫不会武功的苏夜琬已是相当不易,但这种程度,即使自己闭着眼睛,也完全能够轻易躲过,况且他根本也没想要躲开。

穆煊夜甚至自以为是的以为,既然自己已经决定了放弃,那么他们的关系或许能像当年轻雨小巷的漫步那样,从这个步摇,让一切点滴重新开始。

可是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就在穆煊夜轻易地伸手接住那记凌厉而来的步摇后,他脸上的笑容却是瞬间凝固,一同凝固的还有四周瞬间冰冷下来的空气和他身上已经狂躁了十年的血液。

苏夜琬!你!

穆煊夜瞪着陡然猩红起的双眼,震惊地看着怀中的苏夜琬那似是计谋得逞,满足而又得意的微笑,她轻巧地仿似牙瓷的薄唇间已是渐渐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十年来早已司空见惯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只是这一次,穆煊夜痛了,痛的那般撕心裂肺。

就在那么一个自得的瞬间,她便是毅然决然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甚至不想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此刻的穆煊夜真的开始后悔了,开始疯狂的后悔了,但是,太晚了,来不及了。

苏夜琬在穆煊夜的怀中始终微笑着,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使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牡丹。

苏夜琬柔软的双臂顺着穆煊夜胸口的冰寒铁甲,轻轻环上了穆煊夜的脖子,顺手在穆煊夜的颤抖中解下了他的紫金冠。

她转动着早已无力的手腕,尖尖的指甲有节奏地轻触着他颈后的那些细小的疤痕。那软软亲吻在穆煊夜的脖子上的娇唇一开一合,吐露着温暖湿润的气息,说着只有穆煊夜能听懂的唇语:这一曲是我们在南宫一筑合奏的《风问》,你还记得吗?

虽是无力睁眼,但她能感受到穆煊夜身体在抽搐,在颤抖,更似是有一滴凉凉的东西啪的清脆一声,滴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很冰很疼。

她再一次笑了,穆煊夜,原来你也会哭吗。

所有的手指终于对上了全部的疤痕,就像回到了所属的地方,苏夜琬突然挣扎着想要抱住着穆煊夜,想要再次用力,想要……却是双手一滑,软软地搭在了穆煊夜的肩上。

穆煊夜仰着头,身体疾速下坠,那种发狠的劲头似乎要把整个上嘴唇咬断,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泪流满面,不让自己毫无意义的泪水,玷污怀中人儿似只是沉沉睡去,无比安娴的皎白面容,只是他明显觉得苏夜琬的身体越发的轻盈起来……

为什么不再等哪怕一句话的时间!

穆煊夜突然带起了哭腔,因为极度悲恸而难以成声,喃喃道,

“喂,小琬,不说,我现在承认我赢不了还来不来得及……”

怀中逐渐褪去的温度,让穆煊夜的呼吸突然变得极度急促而不稳定起来,胸口的那股悲伤,竟是化为不可抑止的雷霆之怒。

他死咬着牙齿,一下甩干净了眼中的泪水,恢复了往日的残酷,不,应该更盛一千倍!穆煊夜瞪着猩红的双眼,怒不可遏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他要将他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全部碾碎!全部!

穆煊夜狰狞地狂笑着。

苏夜琬!你以为你耍的小聪明是救了他们么!不!恰恰相反,就是你!导致了这黎琅城的灭亡!

此刻的黎琅城内已是万万一哭,哀嚎声不绝于耳。

横抱着苏夜琬的穆煊夜已经是缓缓落在了黎琅城门口,仅是抬手一掌便是轰碎了足以挡下万斤之力的厚重黎琅城门。

他心中的狂怒已经再也遏制不住,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屠城,他要屠城!

苏夜琬!你这个白痴女人,郑齐都死了,你还非要蹦出来干嘛!?

而问题的答案却早已被设计好。

在一掌轰开城门之后,穆煊夜却如触电般呆立在了原地,他并没有看到整装待发的步兵和弩箭。反而是成千上万的老弱妇幼,成群的青年农妇手中拿着铁质农具,木棍,那些较老长的妇人则是拿起了家中的竹帚,板凳,亭旁似乎还有一个文弱的教书的先生,虽是战战兢兢却依旧无比坚定地对他举着手中的戒尺……更有一些小破孩子全身绑着难看的布带,挥舞着手中不知哪来的桃木剑……

每个人都是红着眼眶,含着泪水,睁又害怕又愤怒的双眼死死盯着站在门口如修罗般可怖的穆煊夜。

穆煊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嘴角突然抽搐了下,他想笑,但却始终没能笑出来。

苏夜琬,到最后我还被你摆了一道啊。

愤怒的热血瞬间冷却,仅有心如死灰。

他突然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笑,他的悲伤,只能自己咽下,他的愤怒,也无从发泄,这一切缘由自己而起,到头来也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那些愤怒的老人是第一个冲上来的,然而她们只是一把抢走了穆煊夜手中的苏夜琬,而紧随而至的人群,拿着手中各式各样的东西,朝着穆煊夜的身上呼啸而来。

而穆煊夜却是始终低头沉默,纵是被人海淹没,但除了跪下的双膝,他的身体依旧是巍然不动。

他的铁甲在重击中碎裂了,全身溅起的血液染红了本藏在铁甲下他特意穿出的三生白袍,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最后在孩子的惊呼声中,众人终是停手,那被鲜血完全侵染的白袍像极了苏夜琬的散水赤雾袍,只是颜色更加鲜艳浓烈……

穆煊夜气喘着扑倒在地,听着自己依旧有力的心跳,无比的悲哀,他早已恨绝了自己这不死之躯。

不远处的数万铁骑看到此景也是大骇,战士们纷纷抽出了手中的武器,胯下的骏马开始刨蹄嘶鸣。赵空蒙本是惊骇地大脑一片空白,但眼看着即将失控的场面,竟似乎魔症一般,一把夺过小随从手中的长刀,转身后一把挥下,正欲以死阻止……

但是骚动却刹然静止了!已然骚动起来的万骑之军竟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赵空蒙疑惑地看着士兵们的眼神……

“赵将军……赵将军……你看身后……”小随从正木讷讷地指着赵空蒙的身后,仿似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怖的东西。

赵空蒙不由转身看去,恍然间一阵炫目,那把原本牢牢伫立在沃草之中的银戟,面朝他们,竟缓缓地倒下了!

迎着旭光的戟锋映射出一道极为璀璨的金光,直指向们身后那遥远的东方!那些逸散的奇妙光晕带来了安宁详和的气氛笼罩了整片青原,更是像巨大的屏障一般,生生停下了连上古断神壑都没能挡住的万千汹涌骏马!

身后万马惊疑不定间,骚乱似要再起。

赵空蒙则是激动地甩下了手中的长刀,倏地跳下马来,俯身跪拜着喊道,“神谕,天昭神谕!”

听得如此一喊,那些长戟巨剑顿时便成了逆天的恶煞之器,被士兵们齐刷刷地弃掷于地。

半年来,在西疆青域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崛起的帝王霸业,于此,终于是戏剧般的戛然而止!

湘水以西,各城在得知紫徽真君攻破黎琅古城后便消失在了青域之地的消息时,皆是惶惶不可终日,彻夜辗转。

他们各自的探报皆是异口同声地报告了那紫徽真君拥有莫测的神鬼之力,出阵时更是有金光耀世,神兵天降,吹的神乎其神。

从此,西疆青域之地上便是开始流传起了一个关于中土赤地的王者,浮罗修魔的传奇故事。

包括其前六世,这整整一千年的时光,被后人尊称为浮罗元纪——上古修魔时代!

其实事实上早在七月初十那天,穆煊夜就连同他那不可一世的东吾铁蹄连夜折回了京都。

而苏夜琬的事迹则是经由星官们的神化,加上青域万民历代的口口相传,被传颂为守护青域紫云女仙。她的墓冢位于湘水河以东,黎琅古城西侧低矮的九蛇山上。任斗转星移,长河流转,受万民的敬仰与膜拜。

“自诩能胜一世的他早在看到女仙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的输了……

相传紫徽真君是多么的不可一世,但在最后一战中他还会止不住的害怕……”

说唱人桑麻江摸了摸身旁一个有着蓝色皮肤孩子的脑袋如此说着。

即使时隔百年,西疆的流颂者们还会将故事继续下去。

隔年,紫徽元纪三十三年。

恰是浮罗元纪一千年。

烟笼三月,漫天轻絮,花江水暖。

再无战事的中土赤地一片详和,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百废待兴。

遥远青域也逐渐恢复了勃勃生机,万城共贺。

在其中某一座青域城池中突然获得大赦的男子在出狱后,便是先迎着明媚的春光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俯身亲吻起这片青色的沃土,湛蓝的眼眸中似是怀着某种释怀而笃定地笑意。

至此之后,那看似内忧外患,极不稳固的辽阔江山竟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崩溃离散的迹象。

中土赤地,香火鼎盛的往生寺万佛堂。

一身淡色素麻的男子一脸虔诚地双手合十,低首跪于蒲团之上。

盈柳锁心,执骨受戒,一念即往生。

“佛生不易,佛心难戒。施主,这一去,就再无法回头。”

“我已无他想。”

醒梦大师闻言,也是一声轻叹,用戒尺轻轻捻起他濡湿的长发,“阿弥陀佛”。

随着大师手中那串沉重的戒珠轰然碎裂,主宰中土赤地长达千年的修魔的时代也宣告结束。

流年选择消散如烟,轮回指引万世沉浮。唯万佛堂存有一把受戒的佛断,供后世瞻仰。——说传

至于新涅元纪。

那,便是之后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