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79 口碑传递

临安府的瓦市里,通宵达旦这种事实在是稀松平常,往往夜晚的人群还未散去的时候,做早班生意的人就已经开门迎客了。

老张的烧饼店就是如此。

早早的开门就能早早的等到生意,总有一些通宵闹腾的人会流到他的摊位上点些吃的,也算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不过今天不知为何,从开门到现在一个人都不曾碰到。

老张纳闷的左右张望,这才发现今天的瓦市显得格外的平静,仿佛那些通宵游玩的人都学乖了早早去睡觉了一样。

“唉,老张,望什么望呢?难不成在等相好的?”旁边卖汤饼的老胡凑过来问道。

“说来也怪,今天怎么没人呢?平日里这个时间总会有不少人来的……”老张纳闷道。

“嘿,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昨夜这瓦市里可是变了天的!”汤饼老胡似乎早就憋着这个天大的八卦想讲呢,不过说到一半还是卖了个关子,勾起了老张的兴趣却瞅着他嘿嘿的笑。

“罢了罢了,呐……”老张拿起一张热腾腾香喷喷上面还撒着芝麻的烧饼递了过去。

“嘿嘿嘿,谁让你家烧饼好吃呢?”老胡占了个便宜,顺便恭维了一句。

“你家汤饼也是不错,不如给我来一碗?”烧饼老张没好气道。

“嘿嘿嘿……我跟你讲,昨天晚上我家大小子偷偷跑出去听戏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汤饼老胡岔开话题。

“怎么着?”

“这两天那仙云台不是跟靖安社杠上了吗?昨夜里就见分晓了!”老胡一脸神秘的说。

“呦!这么快?”烧饼老张一愣,随即不屑道,“我就说嘛,这不知什么来头的仙云台怎么斗得过靖安社呢!也不知那后生承诺的千两白银会不会兑现?”

“哼哼哼……哈哈哈……你呀你呀,想得太简单了。”汤饼老胡摆摆手,“你想想,人家若是没有三分三,怎敢上梁山呢?”

“哦?有变数?不对啊……你不是说见了输赢了吗?”烧饼老张愣了愣,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了,顿时大吃一惊:“你是说,这靖安社竟然输了!?”

“输了,输得裤衩都当掉了……听我家大小子说那兰芳大家最后都被对面的大戏给引过去了,整个水榭戏台面前除了靖安社自己人之外,一个观众都没有了!”汤饼老胡说着,咬了一大口烧饼,又舀了碗自家的面汤,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白来的烧饼加不值钱的面汤,这顿早饭就算是糊弄过去了。

“不可能啊……靖安社在这瓦市混了这么多年,将这瓦市经营得有如铁通一般,就连来这卖唱都要规规矩矩的去靖安社烧一炷香才混得下去……这仙云台什么来头,竟然连靖安社都不是对手?”

烧饼老张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背景可不知道,不过听说昨夜的大戏可是好的很呐。我家大小子都把昨天的大戏夸到天上去了,可惜,可惜……近在咫尺我却无缘一见呐!”

汤饼老胡摇头叹道。

“哼,你可舍不得不开摊子晚上去跟着闹腾!”

“谁说我不开摊子了!?摊子还要开……我家大小子也是时候该试试手了。”

正当两人闲聊的时候,旁边一位老者倒是对他们谈话的内容起了兴趣,开口道:“店家,你家长子可在?”

“昨天晚上一直折腾到今天早上,现在还在睡觉呢……”汤饼老胡呐呐的说。

“劳烦店家叫他起来,我有事相询。”老者说着,拿出一串钱放在了桌上。

那汤饼老胡见着钱了,顿时眉开眼笑的将其收起,擦着手道:“客官稍等,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去把他叫起来。”

“唉,等等。”那老者笑道,“给我来往汤饼。”

“好嘞,马上好……”

给老者弄好汤饼之后,叫老张帮忙看下摊子,自己忙不送的跑回屋内。

当老者咬着烧饼,喝着面汤的时候,汤饼老胡就拽着一个睡眼轻松的胖小子跑了出来。

“客官,您尽管问。”汤饼老胡笑着对老者说,然后回过头来瞪着自己儿子,“客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客官满意了回头赏你俩大钱。”

老者:“……”

不过那带着黑眼圈的小胖子一听有赏钱顿时精神起来,搓着双手道:“客官您尽管问,这一片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听说昨日那仙云台演了一出大戏?就连芳兰大家的风头都被盖过去了?”那老者轻拂胡须问道——若不是他嘴角还沾着芝麻的话,这个动作倒是颇为潇洒。

“那是自然!听说到最后兰芳大家都出来看戏了,还连连自叹不如。”小胖子绘声绘色的学着兰芳大家的样子,说着兰芳大家自己不知道自己说过的话。

老者自然知道那小胖子后面的话都是胡吹的,所以连带着前面的话都有些不敢相信:“靖安社好不容易请来兰芳大家,她怎么可能不顾面子跑到对面去看戏呢?”

“唉,我说的句句属实啊,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小胖子一脸苦恼,冥思苦想了好半天这才叫道,“啊,我知道了!定是因为那首歌太好听了!兰芳大家听到之后忍不住出来看看……”

“……歌?”

“是啊,叫千年等一回,你听我给你唱啊……”小胖子清了清嗓子,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嚎了一段。

“这词未免有些太……太直白。”老者皱眉道,这曲子如何他还没听出来,不过这歌词却是半点好感都欠奉……既然不公正又不对仗,甚至与白话无异,而这内容说是淫词艳曲都不为过。

小胖子愣了愣,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人不喜欢这么美的歌,所以他想了想说:“那,那我换一首,你再听……”

“莫非前世那一眼……”

没错,他又唱了遍《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的调式就简单许多了,即便以他这个五音不全那老者依然听出了些味道,而这词……比那《千年等一回》好了些,但也好的有限。依然是不够工整,也依然那么直白。

只是……

“这场大戏讲的是什么?”听了这个还有点好听的曲子,老者倒是对那《白蛇传》生出了些兴趣。

“嘿!这您可问对人了!”一提起剧情,那小胖子顿时来了精神,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将昨天晚上的情景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包括天空中的礼花,舞美特效等等,简直将这《白蛇传》夸上了天。

一直等到那小胖子说完,老者这才问道:“那能在天空炸开的烟火,你可知是何人所造?”

“啊?”小胖子愣了愣,没想到那么精彩的剧情你不稳,竟问了个这么无聊的问题。

“这,想来是那仙云台的东家找来的能工巧匠吧?”小胖子说了半天都有些不耐烦了,带着点怀疑的盯着老者,仿佛生怕他跑了一样。

“呵。”老者摇了摇头,扔下一串铜钱起身而去。

没走出多远就听身后喊道:“阿爹!你怎么抢我的钱!”

“死孩子!我替你存着给你娶媳妇!”

“我不要媳妇我要钱啊——你为什么打我!”

“你连媳妇都不要,看我打不死你个不孝子!”

“啊——杀人啦——救命啊——”

“……”

“噗嗤。”老者摇头一笑,走出瓦市上了一顶小轿,吱吱嘎嘎的向南而去,一直来到临安城的最南边……

……再往前,可就是皇宫了!

等老者从小轿里出来,就听旁边有人凑过来一拱手:“呦,黄大人,今儿个可是迟了些……昨夜定是风月无边吧?”

“谁说不是呢,黄大人可是刚刚纳了春雪为妾……那春雪可是庆春阁的头牌,艳名远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黄大人可也真是老当益壮呢!”

又有另一个人凑过来说。

“……多谢几位大人抬爱,只是偶感风寒这才迟了些。”这黄大人好像没听到对面的冷嘲热讽,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来二去对面也觉得无聊,也就不再纠缠了。

黄大人也就站在门口闭目假寐,等待着上朝的时辰……不过他这边消停了,远处几个小官处却传来了窃窃私语。

“唉,听说了吗?昨夜的瓦市里有蛇仙降世呢!”

“哦?我却不曾听说……”

“什么蛇仙降世,不过是一场大戏罢了。”

“哦?你看过了?”

“这……倒是不曾,今日可要上朝的!怎敢懈怠。”

“那你怎知?”

“唉,别提了……小儿昨日偷偷跑出去逛了瓦市,回来还到处显摆,被我抓了现行……”

白蛇传白蛇传白蛇传……

这个早晨就听到了的名字,整整一个早上不断的灌入黄大人的耳中,到时让他对昨夜的那场大戏产生了一丝好奇。

难道真的向他们说的那么好吗?

现在想想那小胖子的神情,想来这场戏也许是真的不错吧?

当早朝好不容易结束之后,当了一上午木头人的黄大人终于松了口气,上了轿子没有回家,反而直奔瓦市而去。

他到是不是想去看戏——大戏都是晚上演的,他只是依然还惦记着那能在空中爆开的烟花。

等到了那仙云台,黄大人见那场面却是吃了一惊!

那仙云台明明还未开门,就有无数各色人等在这等了!连带着周边的小商小贩都发了财!

这瓦市什么时候从上午开始就热闹起来了?

黄大人好奇的往那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凑了过去,发现这里居然在卖书……

“这位兄台,敢问这里卖的是什么书?竟能引得如此长排?”

被拽住的人看了看黄大人的打扮,非常客气的说:“此处正在售卖的是仙云台自家的各种杂物,您说的书是三国演义的话本,现在已经出到第三本了……前两本的精装版话本现在已经被炒到三两银子一本了。”

说到这里,那人稍微顿了顿,语气有些狂热的说:“不过今天这么多人倒不是来买那话本的,而是来买两位仙子的画卷的!”

“仙子?”黄大人一愣。

“是啊,您还不知道吧?昨夜的《白蛇传》……”

“……这个倒是有所耳闻。”黄大人好奇到,“这白蛇传已经被人夸上天去,只可惜我却无缘一见。倒是不好说其中虚实。”

“不管您听的是哪个版本,现场绝对比说的要好上百倍千倍!”那人一会想起昨夜的剧情就激动不已,看着黄大人的目光也多一丝优越感,“只可惜下一场戏还要到中旬才演,老丈想看还得等上许久……”

“……”黄大人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对方这优越感究竟从何而来。

不过当他看到售卖的画卷时,顿时眼神一凝。

与传统的水墨画法不同,只见那画卷上的少女简直“纤毫毕现”,就连眉毛和眼珠里的反光都清晰可见!若不是画在纸上拎在手里,那简直就像真人一样!!!

而且最难得的是,这么一会功夫已经卖出去不下百张画卷了,每一张都是品质如一……真不知道这画究竟是何人所做!惹得不是粉丝的黄大人都耐不住性子买下两张。

画卷中的少女姿态优雅、面容清丽,若本人也是这个气质的话,称之仙子倒也无妨。

只是……

黄大人抬头看了看仙云台的牌匾,回到小轿里召来家人指使他出去一趟。

不多时,那家人回来了,道:“老爷,仙云台少东家有请。”

“嗯。”黄大人点头。

以他的身份,只要家丁亮一亮牌子,想见个商家还不是轻而易举?

可没想到的是,当从侧门进到仙云台后,却被人劈头盖脸的问了一句:“你就是那个黄党的党魁黄世忠?看样子也不咋地嘛。”

“这位……不知如何称呼?”黄大人愣了愣,不知对方这没头没脑的话究竟从何而来,而现在的确是他有求于人,只好耐着性子问道。

“我?我叫肖恒。”那少年郎饶有兴致的看着黄大人,上下打量了半天这才问道,“不知今天是刮了什么风,让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关怀下属了?”

“下属?”黄大人愣了愣。

“啥?你还不知道?”肖恒也是一愣。

“……”

两人面面相窥,一时间场面极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