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心思

其实耿不散跟陶云是前后脚的事儿。

陶云出来直接先回了家,陶云忍受不了自个儿那模样,不能见人。她是洗了澡,捯饬利索了,照照镜子,自认为完美到无懈可击,才慢悠悠出了门。

不散是自个儿的亲大哥亲自接出来的。

轻寒先带着不散去了武田太郎的办公室,不散在武田太郎面前,那是狂表衷心,谄媚逢迎,奴颜婢膝,尽其所能的表了一番衷心,日语那点子好听的话都被不散用上了,而且是翻来覆去,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

老话说的好啊,伸手不打笑脸人,饶世界它都是这理儿。眼下的日本人,尤其是眼下身处北平高位的武田太郎,奉承话听的多了去,且花样百出。如耿轻寒那般高明深奥的,如王处长那般直白俗套的,如山下那般恭敬顺从的,如云子那般尊重敬佩的。武田太郎是第一次见识一个人,能把日语中那些美好的词语,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用了个遍。

“不散,你很好,你和你的哥哥都是我的朋友,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

轻寒面上不显,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从未听过如此奴颜婢膝的谄媚。

离开时,也是轻寒亲自送不散离开的。

武田太郎目光阴沉沉的盯着貌似亲密的俩兄弟。

兄弟俩的背影没有一丝相似,一个高大挺拨,俊逸孤傲;一个清雅飘逸,温润恭顺。一个步伐矫健坚定;一个脚步犹疑虚浮。健朗的耿轻寒,孱弱的耿不散。

他们是如此的不同。

“他们一点都不像亲兄弟。”

云子说出了武田太郎的心里话。

武田太郎幽幽应道:“是啊,他们是如此的不同。”

“他们都是帝国的朋友,可我的直觉告诉我,耿轻寒不好掌控。”

武田太郎不屑的抬抬嘴角:“耿不散永远没有能力替代耿轻寒。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支那人,耿轻寒无论在哪里都是令人瞩目的。”

云子收回目光,藏起眼底的那一丝情义。

“哥哥,如您所说,我们必须完全掌控耿轻寒。”

“耿轻寒只能属于帝国,只能为圣战服务,你的明白?”

“是。”

“我听说美国人跟耿轻寒有过接触?”

云子心中一凛,立正低头:“哥哥,我绝不会让耿轻寒脱离我们的掌控。”

武田太郎点点头:“不为我所用,那就是无用之人,无用之人没有活着的必要。”

“是。”

“尽快给我答案,我只要结果。你必须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耿轻寒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

“是。”

不散当初进去时有多狼狈,今儿出来时就有多张狂。

一出宪兵队的大门,不散立马挺直了腰杆子,耀武扬威抬手叫了一辆洋车,大马金刀坐下,吩咐车夫直奔烟馆。

掐指一算,三天了。自个儿进了号子,陶云那贱人也没跑了。三天,那可是不少的大洋啊。如今爷又杀回来了,王家和铃木得把吃进去的给爷吐出来。

烟馆门口溜了一圈,得,封条还没撕。

不散眼珠子转了转,脑子也不慢。大哥说得给维新政府和临时政府一个交代,这就是交待。

不散心安了,啥时候能开门不知道,只要是开门迎客,爷的那份谁也不能眛下。

不散这才抖抖袍子坐着洋车往家里去。想着回去后捯饬利索了再去给父亲母亲请安。经这一折腾,不散算是瞧明白了,这耿府离不开大哥,得掂量掂量自个儿,自个儿还真不是那压菜的石头,没那份量,就别跳弹。

下了洋车,又站在门口,抬头瞧着耿府恢宏厚重的漆红大门,门前的狮子依旧威武霸气,门头的飞檐雕花依旧精美绝伦。姨娘说的没错,这耿府离不得。

不散没想到只是晚了那么一丢丢,就看到了让自个儿目呲欲裂的一幕。

陶云,这个贱人,她怎么敢?

洗过澡,吃过饭,喝了上好的茶水,傍晚的火烧云也越来越淡,一丝丝风悄无声息的吹过,不散心头的火这才熄了。

这会子坐姨娘对面,娘俩尽诉挂念之情。

“儿啊,陶云那小贱人你可别饶了她,她哪是踩姨娘的脸,她那是瞧不起我儿,生生把我儿的脸摁地上踩啊。”

不散这会子早想明白了,陶云那贱人为啥敢?她是想着耿不散这回费事能全须全尾的从号子里出来。为啥?因为那婊子把他耿不散卖了。

这回这事儿,要是没有大哥,说不准就如了陶云那贱人的意。

“陶云……”

不散阴沉沉恶狠狠咬牙切齿低语:“陶云,这回爷指定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柳姨娘懒洋洋的“嗯”了一声,似是才想起请安这事儿,睁开眼睛说:“这回得亏了大少爷,儿啊,赶紧着,去给老爷和太太请安。”

不散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这道坎太高,这辈子想要越过去,难!

撂下茶碗起身:“这就去。”

耿二在院门口行礼:“三少爷吉祥!”

“耿叔,父亲可好?”

不散仿佛又是从前那个温润如玉,儒雅随和的三少爷。

“回三少爷,只要是三少爷好,老爷这病就轻生了一大半。”

耿二回完弯腰往书房门口走,站在门外:“老爷,三少爷回来了。”

屋里老福子正低声跟老爷说话,不散一到院门口,老福子就闭嘴,老爷顺势倒在榻上,老福子顺手给老爷搭上薄薄的夹层小被子。俩人悄默默的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老爷嫌弃的扬扬眉,不耐的“哼”一声,老福子瞧一眼老爷的眼色,几步走到门口,殷勤的掀起门帘子,胖脸上露出标志性的假笑:“哎呦,三少爷吉祥!老爷就盼着三少爷呐。”

不散心里如何,面上那是激动的热泪盈眶,声泪俱下的“噗通”跪倒在地。

“父亲,儿子不孝!让您老操心,是儿子不孝啊……呜呜呜……”

老爷暗自撇撇嘴,哼哼两声。

老福子立马连拉带拽的扶起不散:“哎呦,我的三少爷喂,您这是剜老爷的心哦。就这几天,老爷眼瞅着清减,那是吃不下,喝不下。要不是大少爷天天安慰,拍着胸脯子给老爷保证,老爷这才鼓着劲儿见天儿的抻着脖子,就盼着三少爷回家呐。”

老福子作势抹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泪。

闻音知雅意,不散立马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儿,泣不成声道:“父亲,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这回要不是大哥,儿子这一百来斤可就交待了。”

老爷的大半脸被小被子遮着,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半眯着眼,瞧着不散唱念做打用了全套。那双跟自个儿一模一样的眼睛里的算计都快溢出眼眶了。

老爷头疼了,连声哼哼,仿佛急着要伸出手。

老福子立马拉着不散的手放在老爷的手里。

“老爷,您瞧瞧,三少爷好着呢,没遭罪,全须全尾的,精神着呢。老爷啊,我的老爷哦,您就放心吧。”

老爷又哼哼两声,似是累了,强撑着睁不开的眼,直愣愣的瞧着不散。

老福子忙说:“老爷,您歇着吧,三少爷那儿都安排妥了。”

老爷哼哼两声,闭上眼睛。

老福子贴心的给老爷掖好被角,转身轻声说:“三少爷,老爷这身子骨……您歇着去吧。”

不散退出去,往隔壁瞧了一眼,那里有电话。最终啥也没说,出了院门。

不散从太太院子里出来,直接出了门,坐了洋车去了有电话亭的地儿,打了一通电话,又坐洋车回了家。跟姨娘打了招呼,这才回了自个儿的屋,四仰八叉的躺下。

“舒坦。妈的,那地儿真不是人待的。”

困意铺天盖地的袭来,鼾声如雷。

不散前脚出门,后脚老爷就知道了,撇着嘴说:“瞧瞧,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这是又想捣鼓事儿呢。”

耿不散回家不到两时辰,王家老爷就知道了。

王家老爷登时一身的汗就凉爽了,慌的喝了两盏热茶才堪堪压住后脖根的凉意,胸腔里乱跳的小心脏才稳住喽。

“去,赶紧叫大少爷回来。”

王家大管家瞅瞅天,不时不节的,这点儿叫大少爷回来干啥?

王家老爷眼珠子一横:“快去,晚了说不准北平城从此就没王家了。”

大管家惊的瞪大眼珠子,麻利儿的颠出门,四九城的找王大少爷。

这才晌午,王大少爷跟厂里才溜达出来,日本人穷横穷横的,也没王家大少爷啥事,王家大少爷就是点个卯,在日本人眼前晃悠晃悠,意思是我王家那份您可别忘喽,一大家子要养活呐。又去了琉璃厂,也就这地儿王家人能自个儿做主。

这天热啊,王大少爷这才打算去自个儿家的馆子里吃口饭,凉快一会儿。

就瞧见大管家狗撵似的下了洋车冲过来。

“哎呦,可算是找着了。我的大少爷哎,老爷那儿都炸了庙了,您可快着点回吧。”

王大少爷眉头一皱,倒是没多问,抬脚上了洋车。

“走。”

两辆洋车一前一后,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