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男儿弹泪,只缘情深

张乾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哭吓了一跳。转头看时,见身后的一张桌子边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眉眼端正,面带忠厚,旁若无人般哭得涕泗横流好不伤心。

见茶棚内的众人都向这边望来,与这男子同座的另一个中年人大为尴尬,只能不住声的好言解劝道:“六弟,常言道‘好男儿何患无妻?’既是那女子凉薄负心,你又何必为她如此伤心!此次你售卖药材获利颇丰,等回到沂水后,哥哥保证为你再娶一房贤淑妻室!”

那青年男子渐渐收住哭声,举手用衣袖抹干眼泪,长叹道:“大哥,你实在是错怪我娘子了,她先前那般对我,绝非是凉薄负心,恰恰是情深意重!我知道她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恐连累了我才故意做出这等恩断义绝之态。我方才痛哭,只是恨自己堂堂男儿却百无一用,不能替自家娘子分忧解难。”

中年男子瞪大眼睛,带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喝道:“六弟你简直无药可救,到这般田地还为那女子说话,难怪人家都唤你作‘赵憨’!”

青年男子任凭对方责骂而不还口,但脸上倔强的神色分明显现出对自家娘子的绝对信任。

旁人看得有趣,便有人站出来劝住那中年男子,问起事情的缘由。

那中年男子气愤难消,遂大声道:“既然诸位问起,在下便将事情说一说,大家都来评一评理,也教我这实心眼的六弟学会看人!”

随后便说起了此事的前后因果。

原来他们两个都是山东沂水县人,而且是同姓同宗的堂房兄弟。中年人名唤赵江,在族中同辈里排行第一;青年名唤赵汉,排行第六,因为生来老实忠厚,有些刻薄人便给他取个外号叫作“赵憨”。

四年前赵汉有事出门,回家时却捡回来一个艳若桃李的白衣女子,向人解释说此女父母双亡后家业为族人侵占,孤身流落到沂水地界,正要在树林中自缢时被他救下,情愿为其妻妾以报救命之恩。

赵汉父母也已亡故,家中事情全由自己做主。又因家境清贫无法张罗操办,遂也没弄什么婚嫁迎娶的礼仪,只请人看了个黄道吉日后便与那女子住到一起算是结为夫妻。

成婚之后,那女子操持家务甚为勤勉,又指点赵汉做起贩卖药材的营生,不到三年竟帮着原本只勉强温饱的赵汉积攒下一份不大不小的家业。

便在人人羡慕赵汉傻人有傻福,凭空得了如此一个贤惠妻子之时,那女子却突然向赵汉告辞,说是先前所言非实,家中尚有老父远在金陵卖药,须立即赶去相见,故此要与赵汉暂别。

赵汉自是千般不舍,当时表示要与女子同往金陵。女子却说两人成亲未曾禀明老父,一起回去恐有不便,要赵汉在家等候一年时间,一年后再前往金陵相见。此外还叮嘱他去时多多备办药材,由老父帮忙售卖可获重利。

等那女子飘然而去后,赵汉茶饭不思地苦候了一年。其间虽听许多人说那女子必是来路不正,此番离开必然再难相见,劝他趁早另觅良配,他却只是连连摇头坚决不肯。

好容易等到一年期满,赵汉迫不及待地用车满载收购的药材,又央请了同族的长兄赵江通行,兴冲冲地赶来金陵寻找妻子。

两人刚到金陵,果然有一个老人迎上来,向着赵汉口称贤婿将他们接回家中。

赵汉也终于在老人家中看到朝思暮想的妻子,等跑上前相见时,那女子却以冷面相向,淡淡地说两人夫妻缘分已尽,以高价买下他那一车药材,又送了十几张药方,交代他凭此可以保得后半生衣食无忧,然后便让父亲将兄弟二人送出家门。

跟着兄弟千里迢迢而来,却受了如此冷遇的赵江险些气爆肚皮,此刻听到赵汉竟还千方百计为那女子辩解,自然引得大动肝火。

众人听了赵江的陈述,纷纷带着点同情的目光劝说赵汉,都说那女子说不定已另攀高枝,所以才会对赵汉如此冷淡。而且他当初也非是明媒正娶,便是想告官也理不直气不壮,不如就认了倒霉,老老实实回家便了。

赵汉被众人说得面红耳赤,却又拙于言辞无法反驳,只能翻来覆去地强调一句:“我娘子绝非这等人!”

此刻张乾却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态。他已经知道自己所在的这方世界与前世那部写尽鬼狐花妖、世态人心的《聊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在具体的人与事上又往往似是而非。方才赵江所说的一番话,却令他想起《聊斋》之中记载的一个颇为神秘的女子。

“若果然是她,则岳母的病情当或有些转机……”

心中转念之际,他已萌生出一个主张,蓦地举掌在身前的桌子上重重一拍,劲力到处将四条桌腿拍得同时陷入地下尺余深浅。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大响震动,转目望来时更被张乾展现出来的神力惊得张口结舌。

张乾做出满脸鄙视之色,起身一步跨到赵汉面前,厉声喝道:“你这厮怎没半点男儿爽利之性?若那女子确是水性薄情之辈,你便该与其一刀两断再无留恋;若她果如你所猜想般有难言之隐,你便该留在她身边与之祸福与共。与其在此哭哭啼啼,哪如回去找她当面问明情由?”

说罢大手一探如鹰拿燕雀抓住赵汉的手臂,如曳枯草般毫不费力地拖在身后,随手丢了几枚铜板在身后的桌子上,而后便大步出了茶棚往金陵的方向行去。

“六弟!”

赵江大惊失色地追出茶棚,却看到赵汉已经身不由主地被拖着消失在视线之外。

张乾再次用出“缩地成寸”的法门,不多时已经返回金陵城内,收术后转向赵汉问道:“那女子居住何处?某和你一起前往问个明白!”

赵汉虽憨却不傻,见片刻之间竟回到上百里之外的金陵,自然知道眼前这大汉绝非常人。他是深信自家娘子另有苦衷的,想着若能求得此人出手,无论什么难事都可迎刃而解,当即忙不迭点头答应,引着张乾穿街过巷来到一个院落门前,走过去举手叩打门环几声。

不多时见院门向内打开,一个白衣如雪的秀美女子略显惊愕之态地望着他道:“夫君,你怎地……”

一旁的张乾却不容这女子将话说完,横臂一拨将赵汉扫开,而后立掌如刀向着女子头顶立劈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