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蕴请火8

第十六节

说到这里,太后终于明白了祝玉龙话中之意:“祝卿的意思,是叫本宫拨款修缮兴业粮仓,”

祝玉龙低下头,额头几乎要触到笏板上:“不是修缮,是重建,”

太后不解:“重建,”

祝玉龙略显沉重的道:“南阳前几年饱经兵灾,司马尚在撤回广阳时,担心兴业仓被我军利用,不但把里面的粮食尽数卷走,还下令捣毁,兴业仓尺椽片瓦不存,少了这天下名仓,南阳的粮食储存就成了大麻烦,只能堆在临时建造的简易仓库里,江南今夏普降大雨,存粮也遭了殃,被雨水一淋,一部分被当场卷走,还有大部分由于保管不善,沾了水,发霉生虫不知凡几……”

太后听得入神,不由站了起來,走到御座前站定,屈指扣桌,发出“咚咚”声,显然也有些迟疑,过了良久,她才道:“唐卿家,你主事户部,说说此事可为么,”

唐轩出列道:“启禀娘娘,古人有云,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所以微臣觉得,侯爷所提,乃国之大事,必须重视,”

太后似乎已拿定主意,微微一笑道:“唐卿家之言甚有道理,不过古人亦曾言,‘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见我们在处理粮草之事上,还是得有个侧重点的,修缮兴业粮仓固然重要,但帝国这几年频历刀兵,兼且山河未复,所以首要之务,仍应以军事为主,”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祝玉龙大为愕然:“微臣敢问娘娘,如何以军事为主,”

太后扫视全场,因为化了妆,眉笔在她眼角处勾勒极长,使得那双本该娇媚的双眼却狭长如刀,冷如刀锋的目光扫视了众臣一番后,太后才沉声道:“成州省督槐卿可在,”

今天是一年一度最后一场大朝会,所以不但中西西北派來了代表,江南四省省督自然也在,槐英做为成州省督,正站在一众文臣居中的位置,一听太后叫他,立马应声而出,走到祝玉龙身边伏身跪下,两手扶地,以头着地道:“臣在,”

叩首大礼,是最为隆重的一种礼节,就算对君王也不常用,这槐英上來就先來这么一下,不说丞相一派大为不屑,就连唐轩都觉得有些不自然,这家伙也太做作了点,

太后看着槐英高高撅起的屁股,心道还是家养的狗儿听话些,笑眯眯地道:“起來吧,槐爱卿,你來告诉忠勇侯,到底是怎么回事,”

槐英站直了,瞟了祝玉龙一眼:“侯爷,商家搬离成州后,帝国马源供应捉襟见肘,娘娘高瞻远瞩,就想把对马草原重新利用起來,专为帝国养马,遂在成州建立马场,今天秋季,第一批资金已经到位成州,相信过不几年,侯爷就能看到我朝铁骑紧逼双山关的英姿了,”

这也太穷兵黩武了,祝玉龙有些恼怒,不由辩道:“我朝中西,西北多的是马上健儿,还能少了骑兵,粮食存储关系国计民生,区区马场安能相提并论,”他上前一步,急急道:“太后,可别舍本逐末啊,”

太后大为不满,冷声道:“舍本逐末,中西,西北是多骑兵不假,但两地均处边陲,乃四战之地,两位总督自顾尚且不暇,那有时间兼顾朝廷北伐之事,”

其实这只是套话了,明眼人都能听出來,自顾不暇那是虚言,太后在暗示吴明与何啸天不听话,所以想建立自己的骑兵,

祝玉龙噎住了,实沒想到太后会如此冥顽不灵,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为好,

小的吃了亏,老的该上了,其实对于重建兴业粮仓之事,丞相是持可有可无态度的,不过儿子吃了亏,那就是打了他脸,所以他必须出头,这个姿态是必须做的,他咳了声,才道:“娘娘,粟者,王之本事,人主之大务,有人之涂,治国之道也,所以老臣觉得,建立马场之事,还是缓缓为好,把精力腾出來,兴建兴业粮仓才是,”

太后冷笑一声,盯着丞相道:“要是本宫说不呢,”

她如此强硬,大出丞相意料之外,不由一怔,但丞相马上反应过來,慢腾腾地道:“娘娘,虽说天子之权高于一切,但为人臣者,也有乱命不从之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朝下方一使眼色,顿时“呼啦”一声,近一半文武全站出來,同声道:“请娘娘收回成命,”

这是逼宫的架势啊,

太后嘴唇颤抖,身子更如筛糠一般剧烈颤抖起來,她用双手撑住御座,倔强的挺立着,就是不做丝毫让步,陶子谦见势不妙,马上站出來道:“臣以为,如今内患方殷,建立马场乃是首务,”

他都打头了,太后一派的官员自然不能再做缩头乌龟,近三成文武一下站出來,同声道:“臣等附陶大人议,”

这一喊出來,气势虽沒丞相一派强,但胜在齐整,一时间,倒有点平分秋色的样子,

眼见己方气势不输于人,槐英胆气一壮,跳起來骂道:“怎么,你们这是要造反么,咆哮朝堂,这是该诛九族的大罪,”

他本來站在文官中列,刚才与祝玉龙争辩,前行了几步,正巧到了兵部尚书戴禀的旁边,这一骂将起來,唾沫四溅,喷了戴禀一头一脸,戴禀大怒,他早看不惯这獐头鼠目的家伙了,顺势一把抓住槐英衣领,把他如小鸡般拎起來,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小子再跳,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气极之下,他已顾不得失仪了,

其他杨雄可以不管,但涉及到殿前失仪,却是他这个近卫营统领份内之事了,当下一按长剑,沉声道:“戴兵部,你过了……”

杨雄得封虎威将军后,权柄日长,加之兼着近卫营统领一职,管得更宽,和戴禀这个兵部尚书在职权上就有些冲突,双方不免有些嫌隙,一见杨雄出头,戴禀脖子一梗,“嘿嘿”一笑道:“杨将军,要不我俩练练,”

戴禀早就是八段高手,但杨雄也也沒闲着,今年也一举突破,到了八段,两人真要斗起來,还真算半斤八两,眼见朝堂马上就要上演全武行,祝玉龙突的大喝道:“肃静,”

重建兴业粮仓,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从他接手南阳省时,这个计划就开始在脑海里形成,为此,他下了很大的功夫,翻了许多典籍,就是为了说服太后答应此事,促成这件造福苍生之举,国家经济困难,户部可能沒钱,太后有可能不答应,如此种种,都在他意料之中,可万万沒想到的是,太后拒绝的理由竟是去建那劳什子的马场,陶子谦和槐英两人的贪婪,朝廷上下除了太后,已是无人不晓,让他们主持马场修建,估计拨出去的银子,大都会被两人中饱私囊,这叫祝玉龙如何不怒,因马场之事,太后一反常态的坚决,这更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虽是丞相之子,但生性淳厚,并无丝毫骄矜之心,眼见朝堂就要失控,只得站出來压场了,

双方不约而同,同时停止了争吵,祝玉龙官虽不是最大,但平时沉默寡言,无形间的气势倒是很足,他扫了一干同僚一眼,沉声道:“朝堂乃国之中枢,诸公在此争勇斗狠,与街头地痞何异,不嫌丢人么,”

他顿了顿,压下心头怒火,朝太后一礼道:“禀娘娘,修建粮仓之事,是微臣考虑不周,臣有罪,”

眼见祝玉龙如此上道,太后也舒了口气,借坡下驴道:“忠勇侯出发点也是好的,何罪之有,”想了想,她投桃报李道:“刚才祝卿说南阳粮食运输困难,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玉龙苦笑一声:“回娘娘的话,南阳粮食运输,以前走的是水路,现在却只能走陆路了,而陆路运输,成本实在太高,”

太后坐回御座,接口道:“陆路运输人吃马嚼,不是小数目,所以损耗极大,这我倒是知道的,为何不走水路,难道是因为岛夷骚扰么,”

祝玉龙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两年我朝边患四起,无暇顾及海路运输,岛夷趁势频繁袭击我海运船,所以已沒人敢走海路了,”

“哦,祝卿可有什么解决之道么,需要本宫做什么,”

祝玉龙苦笑一声,有些心灰意懒的道:“微臣本想奏请太后,从户部拨付一部分银子,引大江之水南下,开通一条人工运河,如此一來,从广阳到南宁的运输成本将成倍降低,更不怕岛夷骚扰,做到一劳永逸,不过看來国家沒钱,想想还是算了,”

祝玉龙心头所想,太后自然不知道,在她看來,祝玉龙做出如此退步,那是她坚持使然,所以她并不承情,只是道:“祝卿说得甚是,岛夷再是猖獗,终是癣疾之患,等我朝光复故土后,一定造出世界最厉害的战舰,打到岛夷本土去,让他们知道我大汉天威,”

她不说还好,一说祝玉龙心头怒火更盛,可盛怒之下,却有些啼笑皆非,自己要太后修粮仓,她要建马场,要她修运河,她要建战舰,她虽一介女流,可脑子里全是些白旄黄钺之事,已有些病态了,他冷哼一声,直接退回了文臣之列,连礼都懒得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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