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新世界

白河村,午后。

刘老汉正在门前晒太阳,被秋阳照着,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斜斜地倚在门上,眼睛微微眯起,很是享受。

这秋时的太阳晒着就是舒服,既不像夏阳那般火辣,也不像冬阳那般感受不到热气。融融的暖意似乎能透到骨子里一般,真是让人全身都犯了懒,半点儿都不想动。

可是这秋阳实在是太珍贵了,秋天都快过去了,也没享受到几次。

“都怪那该死的玩意儿!”想到这里,刘老汉不免张口痛骂一句。

他们白河村旁有一条大河,也算宽广,唤作白河湾。村人临水而居,分列两岸,靠一座石桥来往交通,村子也叫作白河村。

白河湾里有一位河伯,乃是统管这方水域的正神,据说是凡人书生为救落水儿童而死,村民感其善行,就未经朝廷批准,偷偷祭为了河神。

几十年前,一个大官路过这里,刚好发现了他们淫祀的举动,便准备毁坛破庙,而村民们畏其威严,无人敢拦。但就在捣毁河伯庙宇的前一刻,突然有水龙从白河湾中出现,在河伯庙上绕了三圈,飞回了水中。

那大官见此神迹,自然不敢继续行事,反而勒石记功,刻碑留下了这河伯的善行,将其尊为正神。自此,这白龙湾河伯也从乡野小民私底下祭祀的野神变为了朝廷祭册上有名的正神,专门管辖这一方水土并护佑沿岸居民百姓。

这故事,还是刘老汉他小时候他爷爷讲给他听的。

话说回来,那河伯是凡人出身,自然对附近村民多有照顾,近百年下来,他们这白河村还未曾发生过一起落水死人的事件,就算偶然有人失足落水,也会被一些精怪平平安安地送上来。而渔民们收获也足以混个温饱,不至于有上顿没下顿,所以村民们平常都说河伯是个好神呢!

可是前不久,不知从哪里来了头精怪,竟然瞄上了河伯的河神之位,和河伯斗了起来!

如今三宫治世,即使是他们这些乡野小民也听说过玄门三宗的名声。而那太霄宫的仙长们就曾遍传天下,讲明人神不扰,各得其序。意思就是各地神灵不得随意打扰百姓正常生活,更不能行血祭之事。

所以按理来说,这不知是何来头的精怪和河伯就算打得再厉害,他们白河湾的村民也不用去关心。只要那精怪还畏惧太霄宫的仙长们,它就不会不长眼地随意残害百姓。

可是一来白河湾水神素有善名,平日里对他们这些村民多有照顾,四时水汽运转从未出错,换了河伯还不知道能否照旧。二来那精怪来时还带了一群小妖,这些日子成天攻打河伯水府,操纵云雾遮蔽天日也就罢了,还随意踏坏田地,这可就让人忍不了了!

所以经过村民们商议,便决定要请一位仙长过来除妖。当然,里面也离不开庙祝的鼓动。

这不,听闻不远的二道村来了一位游历中的仙长,这庙祝和村长一大早起来,便急急忙忙赶了过去,打算请那位仙长过来降妖。

“等那位仙长过来,我看你还能逃得了好?”刘老汉恶狠狠咒骂一句,继续享受起难得的秋阳来。

时间缓缓流逝,眼瞅着夕阳斜坠,刘老汉也该进屋吃晚饭了。但此时忽然从村外传来叫喊声:“村长他们回来了!仙长也来了!”

听闻此言,刘老汉匆匆给老妻撂下一句:“我等会回来再吃。”便出去看热闹。

刘老汉家在村子中间,他出来得不早不晚,但等他见到村长等人时,周围还是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刘老汉仗着年纪高辈分大,轻轻松松地挥走了前面的一群小辈,这才看清了那位仙长的样子。

只见这位仙长穿着一件水色道袍,下摆绣了九道白浪,背后背着一口青玉制成的匣子,明显极为贵重。

而这位仙长容貌更是了得,刘老汉活了这么久还未见过这般有仙气的男子,他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因此也说不出究竟好看在哪里,只觉得不愧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只是他看久了才发现,这位仙长眉中似有郁结之色,好像揣着什么心事。

许是他盯着仙长看得太久,那位仙长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去,生怕得罪了这位仙长,一气之下不帮他们除妖了。

而这一边,王珝正在听村长、庙祝二人争先恐后地给他介绍这白河湾河伯之事,察觉有人正注目自己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淡淡瞟了一眼,便继续听庙祝和村长的言语,听着听着却又溜了神。

此时距离他来到这方陌生地界,已经过去了七日。

七日前,他还正处于进行死亡任务的过程中,当时正和孟奇等人过了凌云渡,准备跨过石门,正式进入灵山。谁知胸前突的一阵火燎般的痛楚,便不由得弯了一下身子,再起来时眼前就换了风景。

七日以来,他也曾试图找人打听过,但却得不出什么消息来。什么东海剑宗、楼观道、灵山、天庭、少林寺、洗剑阁等等,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晓这些名字,叫他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来到了另一方天地,不在九州也不在西游世界和真实界。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王珝轻抚胸口,那一处如意印记淡了不少,却叫他又想起了六岁那年见过的那个神秘老道,“......也不知张师兄他们如何,孟奇是魔佛的棋子,必然不会有事,但其他人......”

想到此处,王珝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郁色更重。

“......静川道长,可是有什么困难?”见他这幅脸色,村长和庙祝皆是心头提起,生怕自己刚才哪句话不对,冒犯了仙长。

“无妨,贫道只是思及其他事物,你们不必挂怀。”见他们这幅惶恐样子,王珝先是温言抚慰了一句,然后道,“听你们描述,那精怪算不得多么强横,贫道对付其也算轻松,定能助这白河湾河伯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静川道长了。”庙祝连忙表明姿态,“等我家河伯大人脱了这一劫,必然有重礼相送。”

王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连一个精怪都打不过的河伯,能攒下多少家底?他是因为自己下山时所发誓言才来除妖的,又不是眼馋别人家的东西。

当然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不然未免有看不起那位河伯的意思。于是王珝笑了一声,道:“不必如此麻烦,护民保生乃是我等道人应尽之责。”

庙祝摇摇头,总不能把他人的好意当作理所应当之事。他把此事记在心间,换了个话题,殷勤道:“今日天色已晚,且那精怪尚未来袭,道长不若且在小庙内歇息一晚,等明日那精怪来了再去降妖。”

“如此也好。”王珝轻轻点头,在一群人簇拥下向着供奉河伯的庙宇行去。

入了神庙,因为王珝自幼在吴山山神庙中长大,倒也受得了这神庙中的氛围。只是对于此地神庙形制不同而微感惊讶,随后便在那庙祝的招待下略作洗漱,歇息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色刚明,王珝正在院中注目天边那一线紫霞,感悟其中勃勃生机,那庙祝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慌张道:

“静川道长,河伯大人降下神谕,那精怪快要来了,此时已经到了上游三十里开外!手下还带了五百妖军,河伯大人恐其不识天数,殃及无辜,请您早些过去降妖。”

“贫道知道了,”王珝眉毛一挑,他也察觉到数十里外那淡淡的妖气,只是不及河伯这边如此清楚。

感叹了一句神道的便利,王珝道:“既然如此,你且告知村民好生呆在家中,切勿随意靠近河岸,静待我除妖事了再说。”

见庙祝应下,王珝不再废话,招来一朵水云便向着上游方向飞去。

......

白河湾上游,层层浓浪,迭迭浑波,重重妖影在水中若隐若现。

那精怪手下五百妖军结成方阵队伍,妖气冲天而起,在上面汇成一片阴沉乌云,不时还有闷雷炸响。

方阵之间,一方软座高举,饰满黄金美玉之物,一个怪模怪样的精怪正高居软座之上,满意地打量自家儿郎们的军容。

这精怪龙首人身,手持月光八棱叉,头戴玄水珠光冕,倒也算有几分威严。可他背上还多了一个墨色龟壳,却原来是一头鼋龙成精,在略微滑稽的同时还不免有些驼背,更加引人嘲笑。

“哈,我这般大的声势,那白河湾河伯如何挡得住?届时我取了河伯之位,执掌这水道百年,便有化为龙体的可能。到时候变作龙身,在老爹那里也能多讨几分欢心!

“至于这白河湾河伯,看他治理这么多年也无差错,不如在我手下当个文书吏,也不算辱没了他!不对不对,万一他有二心呢?还是直接杀了来得爽快!”这精怪换了个姿势,斜斜倚在软座上,自得想到。

正当它做着春秋大梦时,忽然前方一阵波涛声响起,那白龙湾河伯带着手下兵马出现在它眼前。

这河伯乃是凡人封神,论起好勇斗狠,自然不及这鼋龙妖王,因此便打算想用话术拖延时间,等待王珝支援。

可是鼋龙妖王心思已定,哪里还给他说话的机会,手中钢叉一舞,便指挥着座下妖军冲了出去。

河伯见状,微微苦笑,也只能招呼手下兵马和那些小妖战到一处,自己拿着一柄白玉长剑迎上了鼋龙妖王。

但他武艺不精,更兼兵势不盛,手下兵马很快被二百妖军缠住,剩下三百小妖结成阵法,鼓弄浊浪,将河伯困了起来。

正当河伯支撑不住,手上长剑被钢叉架开,胸前空门大露,那鼋龙正要一爪掏向胸口时,一柄波光粼粼的如意从半空中砸了下来,刚巧在妖王头顶正中,直打得那鼋龙妖王头破血流,头上的龙角都断了一根。

“你这小妖,竟然谋害天地正神,当真是自寻死路!”

轻笑声从天边传来,王珝乘云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