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探亲
入了城,王珝在一处阴凉地站住了脚,有些懵圈。
他甫一出生便离家上山,但这些年也并非枯坐山中,不然张庙祝就不担心把他憋坏了?
更何况他自六岁那年黄粱一梦,见识了另外一方世界的种种繁华景象,怎么还耐得住寂寞。
故而每年元夕、中秋,或者城中有人请托时,张庙祝都会带着他下山入世,感受一下人间繁华。
所以,这雍州城零零散散他也来过几次,对其中街景也算熟悉,此次入城也就没有过多在意。
他本以为这种古代世界,城池格局几年十年不改都算正常,但他显然低估了各种奇妙术法所能发挥出的作用。
“这位大叔,您有时间吗?劳驾问您个事。”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雍州西城和自己记忆里的相似之处,王珝只好向路边摆摊的一个中年人搭起话来。
“这位,嗯,小兄弟找我有什么事吗?”
摆摊的汉子见他穿着一身形式有些奇怪的衣服(轮回世界的换洗衣物),背后还背着一个虎皮包裹,便有些拿不准这少年来历,只得客气问道。
“打扰您了,我想问一下,这块原来的那家赵记药铺搬到哪里去了?”
“原来你找那家药铺啊?两三个月前这里失火,殃及了他家铺子,他家后来搬到后街了,你从这里绕过去就是。”
“多谢大叔,您这木雕多少钱一个啊?”
少年谢过摊主,又见他卖的是一些木雕,便随手掏钱买了一个木雕的捣药玉兔在手上把玩,依照摊主指点,转到了后街。
后街不像前街那般喧扰,较为清静,其间店铺多是一些书斋之类,后街尽头的三间铺子被打通连成一家,门口挂着赵记药铺的牌子。
药铺门前冷清,没有什么人来往。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正靠着一旁晒药的竹簸箕打盹,他小眼微眯,显然十分享受这午后的秋阳。
王珝见他睡得正香,不愿打扰,便侧身避过小童进入了铺中。
铺中也没什么病人,大厅一侧的砂锅正煎着汤药,苦涩的气味不断向外散发。一个胡子略有些花白的大夫正坐在柜台后面,捧着一本医书看得津津有味。
“赵伯。”王珝轻唤一声,惊动了医者。
大夫闻言,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书卷,这才看向少年,一瞅便笑道:“原来是小珝啊,张伯呢?”
“爷爷他还在山上呢,我是下山游历的。”
“游历?也是,你都十七了,该出来见见世面了。张伯也真是的,把你在山上憋了那么久,还不让你独自外出,说是怕被歹人掳走,现今天下太平,又不是兵荒马乱的年辰,哪来那么多坏人?”
医者不通修行之事,只当少年是正常下山,因此又问道:“你下山有什么地方去吗?没事可以在你赵伯这多待几天,每年你们爷俩都是来去匆匆,也不让我好生招待。”
王珝心下苦笑,赵伯本与他爷俩毫无关系,只是有一年爷孙二人下山入城,恰好救了上山采药被野狼包围的赵大夫。
一来二去彼此就这么熟悉了,赵大夫平日里采药,若是在山里待得久了,也会捎带着去他们那里坐一坐,讨一杯清茶喝。
而赵大夫虽是医者,却有一份豪侠义气,为人最是知恩图报,这几年爷孙俩没少收到他送来的东西,让二人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真是不好意思,赵伯,我这次下山,要往太白山走一趟,在您这不能多待。这次过来,也是给您送些东西。”
听了这话,赵大夫才把注意力转向了少年身上鼓鼓囊囊的虎皮包裹,甫一打量便被惊了一下,回了回神,这才问道:“小珝,你这...从哪里来的啊?”
王珝把包裹搁在柜台上,一边打开包裹,一边笑着说道:“我下山的时候,恰好碰见这恶虎为害,便把它除掉了,想着虎骨是一味药材,便给您捎了几块,您看看合用不合用?”
赵大夫想起爷孙二人不似常人的行为手段,心下略有明悟,再无疑问,转而查看起这几根骨头来。
那妖虎身躯庞大,骨架自然不同凡俗,而王珝捡拾骨头时又净挑着大的拿,因此这一根根骨骼粗大壮实,一看便知非同一般。
医者满意道:“这恶虎怕是成了气候了,这么好的品相,我行医三十多年间也没见过几次,估计稍微往外露点口风,便会有人抢着来要啊!”
“这么说,您很满意喽?”
“当然,医书有载,虎骨‘疗关节气冷,治膝胫肿痛。逐痹通关,强筋健骨,平历节肿痛,愈腰膝痿软’,不仅那些达官贵人需要,便是我自家也合用啊!哈哈,小珝,这回真是多谢你了。”
“您觉得满意便好,那我以后要是再碰上类似事物,还给您送来!”少年边说边开始收拾虎皮,把它一叠两折便夹了起来,准备告辞。
“小珝你这就要走?那么急干什么,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不了不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以后再来看您。”
王珝不想再这样客套下去,这让他很不自在,有些尴尬。只能不顾赵大夫再三挽留,谢过其好意,便匆匆离去,准备做下一件事情。
经过门口仍在酣睡的童子时,他想了想,便把手中盘着的兔子木雕放在了他身边,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只留从柜台后赶出来的赵大夫满脸遗憾的留在门口,为自己不能照顾好少年而可惜。
转头看见睡得正香的幼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想打醒又有些舍不得,最终无奈地黑着脸把孩子抱回屋中,自己拿着医书来到了医馆外面,既是在看书,也是在看守晒制中的药材。
......
王珝走在街上,顺着心头的一点微妙感应随意迈步。他入城不只是为了给赵伯送虎骨,还是为了探访自家亲人。
在陈宝村里,由于自家老父畏惧那恶虎伥鬼,早已阖家搬到了城中,少有回来,少年因此与亲人错过。
故而他便在去往太白剑宗的途中,顺势看望一下父母以及小弟。
“按那些话本所言,我这也是了断‘尘缘’了,求一个心境圆满,好以最佳状态突破凡俗之隔,复返先天。”
自我调笑几句,王珝停下脚步,看着不知不觉中走到的一处偏僻宅邸,并没有上前叫门,而是皱起了眉头,打量着院中一棵高大的古槐树。
这棵龙爪槐高大繁盛,大半个树身都超出院墙,支起了一片绿荫,显然年头久远。老树枝干虬劲,树皮寸寸皲裂,远远看去,倒有那么一份苍龙探爪的意境。
但少年显然不这么看,看着这棵老树,王珝低笑出声,但语中毫无笑意:“莫非我真是所谓的‘天命主角’,或者说‘天煞孤星’,怎么走到哪里就哪里出事?出来!真当我发现不了你吗?”
最后一句,少年有意用上了体内真气,一股淡淡的杀气及威势散发了出来,朝着古木笼罩而去。
清风吹拂而过,古木毫无动静,就像一棵普通的槐树。
“好好好,”见自己威吓不起作用,王珝自感失了面子,气笑道:“你是要逼我出手了?伤害不了你的灵体,我还伐不了树吗?”
王珝将真气附在剑上,正准备跟这古槐耗到底时,忽闻得背后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还请这位檀越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