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这也是真的

“喔噢噢噢~”

一声抑扬顿挫的公鸡打鸣声传来,郑建国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瞅着挂了蜘蛛网的屋顶好半晌,才回过神是已经回到了家里,接着一双眼睛动了动,看着糊了发黄报纸的窗棂间洒进的光斑,伸出了手腕瞅着表翻身坐了起来:“爹,娘?”

“蝈蝈你醒了?爹去上班了,娘去上工了,走之前说让你睡到自然醒。”

随着郑秋花淡淡的鼻音隔着布帘传来,郑建国掀开被子下了床,找出袜子套上看了看床头橱上放的一双崭新千层底布鞋,拿过来穿上后便感觉还是这个踏实,当然随着他下了地才感觉鞋底有些薄,地面上的坑洼不平都能清楚感受的到,当即开口道:“这是咱娘自己纳的鞋?”

“是,说是拿爹的鞋样做的。”

帘子挑开郑建国出现在眼前,郑秋花的眼睛落在他脚上说过,抬起头后满脸的好奇:“你比以前高多了,还白了,想吃什么,姐给你去做——”

“嗯,大半年没下地了呢。”

郑建国说着看了眼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郑秋花,这姐姐好像没什么变化了,当即笑道:“就鸡蛋面吧,三姐现在队里还在上工吗?”

“上啊,不过现在忙的差不多了。”

郑秋花说着出了门进了厨房,郑建国自顾自的坐到了饭桌旁等着,院子里的泥地水沟篱笆墙伴着杂草木盆压水井映入眼帘,便起身到了屋门口蹲下望着蓝蓝的天空飘过几片白云,便听到外边隐约传来两声咕咕的鸡叫,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随着叫声又在地上扑棱两下,他也就愣住了。

篱笆墙原本是用树枝和木棍插成的,这会儿虽然上面爬满了叫爬山虎的枫藤,可仍然能够透过并不密的缝隙看到外边的情景,这时随着那黑乎乎的影子又咕咕两声扑棱两下,郑建国也就站了起来大步到了门口,接着想了想又回身到压水井旁摸起锄头抗在了肩膀上,这才出了大门。

三四米宽的路上到处都是坑洼不平,距离前面屋的墙角还长着乱糟糟的杂草,只是当郑建国转头看向自家篱笆墙下时,发现在墙角的地方趴着只鸡,地上还有老大一滩发红的鲜血。

当即是前后左右看了看眉头也就皱了起来,等郑建国扛着锄头到了鸡旁边时,正好看着鸡眼斜斜的瞅着自己,下意识的抬起脚就想起这双鞋还是新的,便用锄头扒拉了下,发现鸡已经没有动静了。

拎着鸡脚看了看从鸡脖子间还缓慢流出的鲜血,郑建国也就明白这是在搞什么事儿了:“杀鸡给猴看?”

鸡是比较倒霉的,单是在成语中就有耳熟能详的“鸡飞狗跳”“鸡飞蛋打”“鸡胸龟背”“鸡鸣狗盗”“鸡毛蒜皮”等等等等,这会儿郑建国家门口多了只被人杀掉的鸡,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何大拿他妈干的,只是一想这么做好像又不符合杀鸡给猴看的用意。

杀鸡给猴看的目的是想震慑对方,而使用者多为上位者,比如孔子诛少正卯和诸葛亮杀马谡便是代表,目的还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主,否则也不用杀鸡了,直接抄家伙把猴干掉才是正经。

难不成何大拿他妈以为杀只鸡给自己看,就能让自己被她吓住?

自由心证的郑建国开始怀疑这事儿是不是何大拿他妈能干出来的,只是这个怀疑很快就被他扔到了脑后,转头看了看前后左右的地面上没有血迹,也就当即拎起了鸡把锄头从门口扔进院子里,转身拐上了村里的大路没想在距离大队部老远的时候,便见门口乌压压的围了一堆的人,好似把打谷场都给占满了。

“——我身为李铁的父亲,我没有管教好他,以至于他现在叛国跑到了国外,成了国家的罪人——”

拎着鸡脚的郑建国还没靠近人群,一个熟悉的声音隐隐的从铁皮喇叭中传来,只是听清里面说的什么后,整个人好像被雷劈过似的也就愣住了,这会儿围观的人们已经有人发现了他,顿时起了片议论声:“这不是蝈蝈么?”

“看脸盘像,怎么拎着只鸡?”

“谁杀的?他会杀鸡?”

“脚上还穿的新鞋——”

“不是在上学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听说。”

“那鸡好像有些眼熟——”

“蝈蝈,你怎么来了?”

乱糟糟的议论声有些大,人群中正负责维护秩序的民兵连长魏东辉侧身歪头的看了看,接着几步挤到了人群外,才发现他手上还拎着只鸡:“你这鸡,买的?”

“魏连长,这是不知谁扔我家门口的,不过你们围在这里面是干什么呢?”

郑建国眼瞅着自己的到来引的大堆人望了过来,说着将手中的鸡啪的扔在地上,魏东辉瞬间大眼圆睁差点没咬了舌头:“这是有人扔你家门口的?”

“嗯,拿到我家门口杀掉后扔的,我就想来让大队部的人看看,这是谁家的鸡?有认识的吗?”

郑建国是不想把这个事儿闹这么大的,当然这不是说他怕事儿,而是根本没那个必要把有人吓自己的事儿嚷嚷开,只是这会儿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了,指着人群里面好久没见的台子上李铁老爹开口道:“这个是谁决定对李铁他爸进行批斗的?现在还有人搞这个?”

“大郎,国良,核桃过来看看这是谁家的鸡。”

魏东辉眼睛不大的扫过地上的鸡,转身将几个手下招了过来,这年月家里养鸡的是不少,然而谁家的鸡长什么样那也都能认个七七八八,郑建国没抓到杀鸡的人那么从鸡身上去找也是个破案的线索,至于找出鸡主后怎么干就和他没关系了,那都是面前这位的决定:“这个,这个是知青们起的头,说李铁跑到外国还拿腐朽的糖衣炮弹来攻打三里堡——”

“这不是瞎扯淡吗?谁他娘的说李铁去外国的?就这种觉悟,还批判人家?”

郑建国眨了眨眼望着站在台上的李永新说过,便听到身旁传来了个声音:“蝈蝈,你这是怎么了?”

“有人想杀只鸡来吓我。”

转头看到沉着脸的王国怀,郑建国开口说过后下巴一抬道:“不过和你们知青没关系,我想问你们这些知青,知道国外是什么意思吗??”

“国外,不就是中国之外?”

不知是知青中的谁开口说过,郑建国飞快的点了点头道:“对,中国之外就是国外,那么是谁把港岛说成外国的?怪不得你们会下来接受改造,就这种觉悟还排练《于无声处》?我对你们讲,港岛是中国的土地!!!

哪怕被人用军事手段占去了,签了条约的清朝也没承认是人家的,民国也没承认,共和国更不会承认,反到是在你们的嘴巴里面,就成了国外的外国?你们这才叫叛国!你们的带队柴干部呢?”

“柴干部调回去了,我是新来的崔红军。”

随着声音,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山装男人从知青后面挤了出来,一双不大的眼睛冷冷的看着开了口道:“郑建国你回来休息就好好休息,别什么头都乱冒——我们这是在学习最新的文件精神,看样子你在学校里的学习很不够。”

“够不够你没那个资格说,等到你有资格了再来说我的学习够不够,不过我想问你是什么文化学力?”

郑建国冷冷的看了眼愣住的这货,也就知道知青点怎么正事儿不干了,抬眼越过崔红军看了看他身后的知青,开口道:“今天我就把你们的所作所为贴在县委会门口,好让领导们看看你们是怎么学习文件精神的。”

“你——”

崔红军面色陡然一变,郑建国已经转头看向了旁边的魏东辉:“魏连长,认出这是谁家的鸡了吗?”

“咳——好像是何大拿家的。”

人群里不知是谁开了口,魏东辉顶着旁边面色发黑的崔红军注视开口道:“好像点名时就没见何大拿他妈——”

“嗯,那我娘谁见了?”

郑建国瞅着黑压压的人群左右看了看,这么多的人显然是把全大队的人都招呼的差不多了,考虑到他来了这么长时间杜小妹也没有露面,便有些担心的开口说过,没想旁边又挤出了个人,板着张脸的村支书郭炳河带着大队会计徐平友到了面前,后者满脸是笑的开了口道:“怎么,蝈蝈你还不知道?”

“看样子蝈蝈是真不知道,今天早上来的电话,你娘去公社中学上班了。”

郭炳河到了面前瞅着地上的鸡说过,转头看了看一队的大队长廖正东道:“正东去看看何大拿他妈在没在家,在的话问问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这就是恐吓呢。”

郑建国当即接口说过,郭炳河的大脸也就微微变了下,便感觉这个蝈蝈是真的变了个人似的,接着想起这会儿大家都在围着呢,当即转头扯开嗓门喊道:“行了,大家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先把鸡找出来是谁干的。”

“郑建国,你现在也是个大学生了,你刚才说贴在县委会门口——”

随着郭炳河的发话,周围的大队社员们纷纷化作三三两两的人群散开,一直拉着个黑脸的崔红军这时靠进瞪着双圆圆的眼睛说过,没想到郑建国接口说道:“我贴的什么东西你到时候自己去看,不去看等着有人找你了解情况时你自然会知道是什么东西,到时你就知道什么是鸡毛什么是令箭了。”

“李铁跑了是真的,他给家里汇的钱破坏了三里堡大队的形象也是真的。”

崔红军面色再次大变的冲着郑建国摊开双手后满脸郑重:“这也是真的吧?”

“崔干部你说李铁跑去外国,也是真的。”

郑建国倒是没理会这货的胡搅蛮缠,接着转过头看向旁边以王国怀和彭开丽为首的知青开口道:“王队长和彭副队长去年就参加高考了,原本我以为他们会在今年继续埋首苦读的想要考大学,谁知道昨天我过来时,晚上9点多了还在排练话剧——不务正业这也是真的啊!”

“他们排练话剧怎么是不务正业了?”

崔红军的脸好似黑成了锅底,接着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瞪胸膛一挺的满脸正气道:“难道你说排练《于无声处》是不务正业?”

“知青的本职工作是干什么?”

郑建国没想到这货竟然会给自己挖坑,当即也算是拉开脸皮了,这些知青点的带队干部的话语权是很重的,在去年之前甚至是连村支书也要听他们指挥,便是连种地想要种点什么也要按照他们的要求来,只是这在现在就不行了,当即开口道:“他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崔干部我问你,他们排练的话剧,是贫下中农应该教育给他们的知识吗?”

“——”

崔红军的脸瞬间绿了,就在他感觉到异常难看到无法忍受的时候,没想到郑建国接着开口道:“而且你认为港岛是外国,这种连最基本的原则都不知道的人——”

“建国,崔干部只是一时口误——”

郭炳河眼瞅着崔红军的眼睛飞快红了,是生怕闹出什么不可收场的事儿来,连忙探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开口转移话题道:“来来来,你也才从齐城回来,给我们传达下现在省里最新的动态——”

“就是,建国,咱们屋里坐坐。”

徐平友嘴巴上的痦子一跳一跳的跟着开口,郑建国也就知道该借坡下驴了,崔红军再怎么说也是知青点的带队干部,虽然被自己抓住了把柄一阵狠捶,可毕竟这人在大队里面是组织意志的体现,面子是怎么都要留点的,当即面带微笑的开了口道:“最新的新闻就是曰本电影周了,说是为了庆祝咱们和小鬼子签署友好协议引进的,看了这个电影我才发现人家小曰本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有钱人还有轿车和马场,更有钱的还有佣人和私人飞机,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如果你们喜欢看报纸的话,应该发现副总理已经访问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