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外面……外面……

田德平背着手来到后院,美滋滋的。

死士们就在后院某间暗房中冥想吐纳。

这间房比旷野里的孤坟还要安静。

死士比坟里的死尸还要平静。

火山爆发前往往也是这样死寂的。

田德平给他们画了一张天大的饼,有荣华富贵,还有长生不老,凡俗人很少有能抗拒这些诱惑的。

路过密室门口,他看见一个颇有些眼熟的兵卫,顶着黑眼圈,怀抱自己赐给的黑杖。

田德平这两天总能见到他,这让田德平一度怀疑郡丞府里是不是人手不够了。

打听一番才知道是这个兵卫担心旁人值守不上心,故而主动提出每天要多站一轮岗的。

估计谁也想不到,兵士手里的黑杖可以让他比旁人少受一些血煞之气的侵蚀。

路过西边的一间厢房,田德平看见高君雅供起了不知哪位神仙的香坛。

他起立磕头,磕头起立,不厌其烦地重复无用的仪式,祈祷今日事成,晋阳太平,百姓安宁。

有时候,田德平不得不承认,高君雅迂腐、呆蠢,但在某些人眼中,可能他也算为国为民的忠臣。

高君雅看见了田德平。

他走出厢房,走到田德平身前。

田德平这才发现,高君雅脑门上磕出了一片血红的印记。

“田参军,”

高君雅说道:“你可记得,你先前曾答应过我的,献祭之时,一定给祭品一个痛快,对不对?”

田德平受够了这个傻缺。

都到了要命的时候,还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关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高君雅的心肠有多大,脑袋里装了多少面糊,田德平已经不想猜测了。

田德平没有说话。

高君雅就有点急眼了,眉头一皱,“献祭都要做了,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要反悔了罢!”

“记着呢。”

田德平淡定地点了点头。

显然,这是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祭品最大的价值就是牺牲。

祭品如果不痛苦,不哀嚎,不撕心裂肺,怎么能唤来古神的注意呢?

更何况,祭品的痛苦又非只在献祭之时。

被当作祭品的那一天起,祭品和痛苦就是连体婴儿了。

“那你可还记得,”

高君雅指了指天,指了指地,“我们是打算在献祭之时求雨的——现在,虽然等不到祈雨的良辰吉日,但求雨之事绝不能因此放弃。”

田德平道:“如果求雨会耽误平逆,郎将还要坚持吗?”

“这就是我们的命了,”

高君雅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中有圣君,有江山,全心为民,天道就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命运就会垂青我们,我们就绝不会失败。”

“那就如您所愿。”田德平说道。

他心中冷笑。

很显然,自己带了一头猪队友——天道和命运会站在你这边,但胜利不会。

胜利只会追随强者,不惜一切追求胜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强者。

田德平就是强者。

……

夜幕终于降临。

田德平按约时来到郡丞府前厅,王威和高君雅也到了。

十名死士并成两排立在中央。

他们的眼神里隐溢凶光,身上散发着必杀之气。

饿到极点的野狼都会见到他们也会退避三舍。

田德平一生之中,从未有过这么激动的时候。

像太子加冕礼,像封神前夜,又像新婚之夜。

王威站在死士正前方,准备作最后的动员令。

但他久久没有开口。

田德平一度想替他讲话,后来才注意到王威的袖子微微有些摆晃,便猜测藏在他袖子里的手应该也在颤抖着。

不管是因为暴风骤雨即将到来的紧张,亦或者是因死士目中的煞气而恐惧,都让田德平更加有些看不起他了。

过了许久,王威终于说道:

“各位生死弟兄,时至于此,形势明了,也无需多言。

王某人只能以自家性命作保,只要你们能杀死逆贼,能活着回来——

我就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

这算什么动员令。

田德平皱了皱眉头。难道不应该讲——你们都是我大隋的勇士,你们身负圣恩,你们使命光荣,你们将见证历史性的时刻……

不应该讲这种提振士气、振奋人心的话吗。

却见一众死士已经激昂振奋了,脸上都是潮红的颜色。

有人想高喊口号,但又恐引起邻近关注,只能挥着拳头,无声地呐喊。

你们这也太容易被鼓动了罢?

田德平正要举起拳头,高喊一声:

“为了大隋而战,为了圣君而战,为了我们光明灿烂的未来而战!”

忽听门外有急促的声音传了进来——

“郡丞!郡丞!”

一个门卫跌跌撞撞爬到正厅里,指着南大门,

“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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