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被弃
“你家制器,可有足称道之处?”
此时已又是深夜,东离依旧电闪雷鸣,轰隆声不停,妖圣、化神们的大战还在继续,今夜并未休战,而在西离地界,白鹿妖询问豁嘴半点带回来的玄丹门修士,通晓老祖旁听。
无论怎么说,这家修士也为麻雀妖脱困尽了力气,应当比其他愿降修士得到更得好些的待遇。
先前已问过玄天派门派现状,又请通晓老祖传话过去,让那边的白鲨王善待修士们凡人家眷,这才切入正题。
在妖怪窝里亲见大名鼎鼎的鹿魔王,开始时修士们自然忐忑,觉得面对他比旁边那位妖祖还紧张,但一番交谈下来,这位妖王一直温言温语,瞧着倒是个好脾气,也渐都安心,连之前最先要打开密室封口的门派祸害都低头听着,任由掌门答话。
何有意老实答道:“我家占个‘丹’字,就是立派祖师爷炼丹术甚佳,传承至今,我等后辈不争气,还只在丹药术上花功夫,炼器无所得,便二三弟子偶有涉猎,也才通几个常用字儿,好的能描三十多叠,不中用的十来叠!”
炼器上,修士确实比妖族有天赋,当初白鹿妖花了好几年才叠描到四十多叠,而主业炼丹的玄丹门,“偶有涉猎”的弟子就能描到三十多叠,勤加练习的话,四五十叠应也不难,让白鹿妖省力气还只是小事,法器产量大增,让整个妖族受益才是大事。
至于玄丹门的主业,妖族并不如何看重,从玄天派抢回的丹药不少,效果都只与各位老祖成祖节赐给妖王的药酒相似,各位老祖以酒合玄中品灵药,药效能让妖王服之有效,药力却少得可怜,玄天派的丹药药力比药酒略胜些,但差真正的同级灵药甚多。
白鹿妖道:“名里带‘丹’,后世弟子就只炼丹,是哪家的道理?妖族无需丹药,往后到这边来,改学制器罢,不会亏你等,材料由兜风岭出,待你家制成法器,也有灵药作酬,按俺老鹿叠描价一成给付!”
依修士中传言,这白鹿妖因善叠描法器,才被称妖中异类的,怎还要叫自家等合派改制器?
虽然叠描法器的价格被压到妖族中市价一成,但身为囚俘,能得灵药增进修为,自然不会有不满,这应该是帮着麻雀妖对抗大禅师法宝才有的好处,其他被抓愿降的修士哪有这等好事?
再说全派改学叠描,制器产量大的话,所得灵药定比在离离原种的还多,要知道因世代炼丹,玄丹门灵药种植上是有一手的。
依鹿魔王的意思,全派改为炼器,所得不会少,不枉救那麻雀妖,但一两代之后,祖师传下来的老手艺就要丢干净!玄丹派已被归入叛徒行列,再难回归到人类世界,但何有意这位掌门还是想有坚持、有底线的地方,寿终后已无颜见祖师,不能再让后世徒孙们骂。
鹿魔王温和,他就大着胆子道:“大王,丹药哪就无用?世间也有万般难求的丹,炼丹士甚至能借丹得道!”
“咦?俺们灵药不缺,哪些丹有用?”
白鹿妖却不知,真正有价值的丹药,要耗费海量灵药,炼丹数十上百次才有一炉成丹,全都难得,永远僧多粥少,一出炉就要被抢光,玄天派库房里自然不会有存。
女修钟爱的“养颜丹”,也是好不易才产一炉,张一福仗着元婴身份才能抢到几枚,拿去讨好小十三。
白鹿妖身边,以伥鬼对人族之事了解最多,但落霞观也不擅长炼丹,紫霞对丹道只略知一二,她性子又不是好的,被逼无奈才屈从于白鹿妖,哪会对这主人言无不尽?白鹿妖曾在识海中瞧过她记忆,但紫霞知晓的不过三言两语,记忆中沧海一粟而已,哪会在意了?
何有意回答道:“有培元丹,服之有固本培元、增寿之效,养气士、武士甚爱;有洗髓丹,服之有益骨之效……”
培元丹还罢了,洗髓丹说不定妖丁们有用,特别是门下还有个晋级艰难的双柄儿修业。
白鹿妖便打断他话:“于俺们妖族,可有用?”
“灵药于人妖都有用,以之炼的丹药,想也有效罢?不过总要试过方知!”
“嗯!你接着说!”
“此外尚有造化丹,比前两样丹更难炼百十倍,服之可使修者头脑清明,于感悟大道占益,我等炼气、筑基修士只恨求之不得!”
对妖将来说,要晋妖王的最难关碍就是大道契机,修士想也差不多,大道难寻,能足感悟大道的丹药,几乎代表金丹修为,当然是恨求之不得!
门下有大票妖将,若造化丹有用,将来就是一堆妖王,白鹿妖也大为心动!
何有意只知道这三种特殊丹药,说到这便停下。
白鹿妖问他:“三种丹药,你门里都能炼?”
这位掌门忙摇头:“我门内有培元、洗髓丹方,这百年内只成过一炉培元丹。造化丹只闻其名,便我家祖师爷也未炼过!这三种丹,耗灵药都甚巨,最易的培元丹,也需不入流灵药二十四种,按君臣佐使合丹;洗髓丹则主药黄上品一类,辅药黄中、黄下品三十三种,不入流七种,矿物三种,分量各有不同!这两种丹,开炉数十次,才会得祖师爷庇佑,成丹一炉。”
以兜风岭家底,再有十余家妖圣地界相助,何有意也知鹿魔王资源之足不是玄丹门能比的,要对方重视丹药作用,就必然会叫炼丹来试,才先把难处说在前头,别到时候来为难。
白鹿妖的思绪却都放在造化丹丹方上。
他家中书房里,几乎收完落霞观、炼真阁等五派书籍,丹方有不少,但培元、洗髓这类全未见,更别说更难得的造化丹;玄天派抢来又还回去的只是些高级道书,也没丹方在内。
不过老猿两口儿白日里传消息回来,已抢了无极门道宫,西望还兴奋着说,藏经阁都被她搬空掉,这便是瞌睡来了遇枕头,若造化丹丹方不只师徒口传,也记录在纸上,里面总该就有!
造化丹丹方,化神大派都没有的话,谁家有?
想了一会,白鹿妖才开口:“你家便迁去白狮谷过活,先还是炼丹,若洗髓丹、造化丹对俺们妖族无效,再改制器罢!你家门下凡民,凡愿留者,俺老鹿请撼地大圣划些地许放牧,要迁走也随意,保他等平安出境!”
本次大战让各家约束妖众,少造杀孽,因此得活的凡民百姓也是海量,但对“瑞”字大道感悟越来越深,白鹿妖已知他自己就是攻离离原的始作俑者之一,这才救下再多的百姓,也不会有半点天地福运降临。
玄丹门门下百姓并不算多,若此战顺利,以后离离原又成妖怪乐土,让人族凡民走留随意,胆肥敢留在妖怪堆中过活的能有几户?留的人口少,妖怪只是不把他等当口粮而已,不会学修士帮着消灾祛病,一路扶持,至少千年之内不用担心繁衍太多,位置恰好又在离离原,只要草地够轮换,放牧对坏境的破坏怎么也比焚林垦荒的农耕小得多,不用太担心。
“若炼丹、制器有成,俺老鹿以灵药为酬;勤奋卖力的,还有大派道书给观;能安分久居,不生事端,满百年无过,再许你家到留下的凡民中挑选道童,保传承不绝!”
合派被囚俘,又已背上“叛徒”之名,同族不会再认,不用指望得救,便一两千年后人族大举迁出须弥山洲,妖族难逃势衰之局,左右也等事到临头再说,能得白鹿妖这般安排,哪还能不满意?
何有意微躬身:“谢大王!”
他身后安静听着的门人弟子,也都微躬身致谢。走到这一步,全只能认命,难不成还自绝请罪人族么?
“半点儿也莫再留,与圣熊爷家借些个飞行小妖,明早便送他等回白狮谷,先叫于微安置,待老爷俺回去,再分地给居!”
老猿两口儿已快回来,先瞧战利品中可有合用丹方,明早再让他等去白狮谷。
麻雀妖叫:“老爷,俺只是嘴豁了,又不是就不能打哩,好歹打杀几个和尚,替宿疾出了气再走!叫别个领他们去罢。”
鹿魔王冷下脸:“这回老爷俺都不敢冲前线去,你倒本事大,化神的面儿这般好落,还要再去面前晃?”
刚从化神手下逃脱,回山已有得吹的,再被毒和尚盯上定没这种好事,确实不好再浪,瞧鹿老爷板起脸,半点忙啄米似的点头:“是俺犯浑!就听老爷的,明日领他等回去。”
麻雀妖妖将之身硬抗化神法宝,极是了不得,之前那黑裙的龙女是个妖王,他也敢当面耍贫嘴,应是恃才自傲放荡不羁的,但鹿魔王面前服服帖帖,只称“老爷”,从另一个方面看,更显鹿魔王能耐本事!
以后在妖怪堆中度日,做主的这般有能耐本事,还不知是好是坏,谨慎小心是必须。
白鹿妖说完话,与笑眯眯的通晓老祖一起离开。
筑基掌门问麻雀妖:“将军这般本事,远胜同阶,怎还似小妖般称‘老爷’,鹿魔王门下家风如此么?”
这些修士要送去白狮谷的,只顾吹牛的话,早晚被识破,倒要落得没脸,麻雀妖得意不起来,只哼着答:“兜风岭家风倒真是此般,但若讲妖将本事,不算两个分家,山上俺尚斗不过狗宝、元香两位哥哥,后面大吼、不争、半玄三个又追得紧,算得甚哩!”
何有意暗暗咋舌,又想着便自家面皮再厚,也放不下脸叫妖王一声“老爷”!
白鹿妖与白泽已改到以护送俘获修士名义来的鲛妖将等面前,还是白鹿妖出头问:“此番你等都有功,要换法器、灵药么?”
鲛妖将激动着回他:“鹿魔大王,俺只求采日华之位,能得些年月就好!”
之下那些个妖丁,也全求采日华,不要法器、灵药,只垫底那飞行小妖不知死活,嚷叫:“求大王爷爷开恩,收俺入门下!”
鲛妖将等全对他怒目相似,这厮只是老祖门下传令小妖,胃口却最大,自家等只敢求采几年日华,他倒要讨安稳饭食!
目前战事顺利,半点和十六娘毁掉钓虾杆,白狮谷得添一家可放心用的修士门派,老猿两口儿打破无极门道宫后已快回来,虽折掉宿疾、悬钩,白鹿妖心情也算不错。且晋妖王之后,神魂已大幅进步,具现的幽阳作用范围又扩大,下一步将要增各家采日华名额,兜风岭正该能添些个小妖使唤,这厮胃口大,鹿魔王倒不反感,现今不得白狮谷机缘的外间妖众怨气渐重,总要给出些盼头去,学着千金买马骨,就问:“你叫甚名儿?”
听话知音,估计有戏,传令小妖欣喜若狂,顿时磕头如捣蒜:“小的是个海燕妖,叫做有巢,大王爷爷若肯开恩收录,以往名儿可不要哩,愿得大王爷爷赐名!”
这却拍错了马屁,他不知靖平山大战之后,白鹿妖对替别个取名有阴影的:“原名儿就好,俺收你就是,不用改名,自去寻半点儿,拜他做老爷罢!”
鲛妖将等大悔,无不想改口再求,但鹿魔王已不给机会:“待此战了结,你等到兜风岭采日华二十年,算赏今日之功!”
不等反对声,白鹿妖就拔身飞走,通晓老祖瞧了一圈,嬉笑着:“是些无福的!”
老祖也飞走,只留下悔青肠子的鲛妖将和十余个妖丁,欲哭无泪。
鲛妖将等全在犯红眼病,瞧着眼神开始不善,燕妖有巢忙叫:“俺寻半点将军拜老爷去!”
急忙忙飞去,寻到麻雀妖,再没有白日里的怨气,新老爷面前只剩满口奉承。
待明白这厮已被鹿老爷收入兜风岭,由自家使唤,半点连叫晦气,漏着风骂:“那些走兽类,蛇与鼠、鸡与犬凑对都无甚好话;俺们飞禽成妖的,燕雀也不能凑对,往后离老爷俺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