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道别

等着桃熟的日子里，狐妖添香经常会出现在峰顶上，向陆宝讨教文字。

来的时候突兀，离开得也神秘，不声不响就消失不见。

既已知晓是妖祖身边侍女，峰上没哪个妖怪敢为难、追探她，从上到下都任她来去自由，填水、追风两个还都想与她拉交情，可惜没多少效果。

追风王家就在旁边，修炼、淬体全都放下，除了教狐妖文字、参加宴席外，近日就再无事，峰上无聊，陆宝常约着大角出去乱逛。

某次，远远看着灵桃峰，陆宝问大角道：“哥哥，外间天地这般广大，你可想出去走走？”

大角摇摇头，盯着他缓缓道：“俺既拿了大将军金沙，或有一日，当替将军问他一句，于此之前，不会离开靖平山！”

吐露完心底话，大角移开视线，也看向灵桃峰，提高音量：“再说，与你这白鹿儿同逃，不知还要遭多少晦气，你瞅俺老牛是那傻的？”

鹿妖先被他大胆话语惊到，后面更是惴惴难安，惊问：“你知俺要做甚？”

大角冷笑道：“你鹿儿造化大胆儿小，夺下那团福云时，俺就想着，怕那元婴查实，你恐不敢再留此地，除了那要命的，眼瞧着黄鼠狼又起来了，当俺不明白你心思么？还绕着弯儿来问？”

陆宝左右看看，此地离灵桃峰甚远，西望夫人应该没兴趣偷听他两个小妖丁谈话，便也大着胆子道：“俺百宝心肝未淬炼完全的，受不起太多死别，不想再陪战下届！”

牛妖点头：“要走就趁早，莫待那元婴查实了，一门心思捉拿你，上路更难！”

陆宝苦笑道：“莫说那元婴知晓，便现在，中间路途也十足艰难，修士还不知有多少！似俺们这般修为，活至圣猿山不易！”

“说哪样浑话？小妖太孱弱，到妖将往上，途经修士金丹地界内，便会被金丹所察，俺们妖丁不上不下，反而正恰好！你道周边这些妖将，一个个都不想逃到圣猿山么？此时不走，等晋成妖将，才是真正走不脱！”

金丹修士与妖王一样，感应地界最小在百里范围，若能借这份天地感应，与妖气共生成法相，就已晋级为妖祖，感应越广晋级时越难，正因如此，各路妖王才都要占山场，范围才多是距离主峰百里远，金丹也如此，妖祖在自家地界内，得天地感应相助，战力才会比外出时更强。

当初鹿妖和小山精谎言引起的蛟龙过山场一事，填水乙虽离晋级妖祖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些许感应当有才对，他感应全无，未怀疑是小妖怪们捣鬼，还以为对方修为远高于自家，才大为紧张，下令小妖们多方查探，反倒引来北海龙宫的妖怪。

妖丁、小妖弱小，神识粗放感应往往忽略，才交由巡山的去应对。

今日话说破，既然大角不愿同行，陆宝沉默一下，从嘴里掏出捉妖网，递给他：“你想替大将军讨句话，俺没胆子留下助你，只这网儿有些用，算给你添些本事罢！”

大角一把夺过去，就哈哈大笑：“你这鹿儿害俺受了多少晦气，俺还当要走前真半点体己不送！”

鹿妖无语，咬牙道：“俺只听说临别前，都是送行远路的体己！”

大角笑容未断：“你送俺，俺再送你，又不是那阿彪和食虎王，做鸳鸯的交情，虚礼哪用得到？你几时走？”

“早哩，总要待填水王收去的精血失效，才敢远逃，到时再与你道别！”

“今日就算道别，何必磨叽！你头上挂着刀哩，还敢耽搁？精血待俺明日替你讨！”

第二日，趁陆宝教导狐妖识字，大角到填水乙面前献宝：“大王，白鹿儿真真是个不中用的，俺和他打赌，若敢趁着叫字，摸添香姐姐臀儿一下，就把金沙输给他，他那里比划半天，只不敢下手，真真是无用！”

填水乙抽着冷气问：“你俩豪气，赌得这般大？他输哪样给你？”

大角笑嘻嘻地摸出捉妖网来：“诺，他还肉疼，被俺一把夺了来！”

大角所说两件法器都能做妖丁看家本事的，除了他两个，靖平山妖丁还有谁有得起？鹿妖不在，旁边伏山等竟都无语，妖王也好一歇才叹气道：“只是作耍，赌大了伤和气！他不是个大气的，为这网儿都与本王甩过脸子，莫还是寻个机会还他？”

大角哼声道：“只他独占食虎王一身精血，全没记着俺们的份，俺凭本事赢来，还了做甚？”

那边六虫接上嘴：“凭本事赢的哩，莫还！”

妖丁们私下耍闹，大角不愿还，填水乙还真不好太干预，想着捉妖网是鹿妖自家输出去的，不关本王事，回山后他当不至以此为借口，拒绝新开茶园才是，也就略过。

在众妖面前献宝完毕，大角心头暗想，这网儿早些露底的好，若鹿妖逃走再显出来，这厮说不定要暗疑俺老牛与鹿儿有勾搭。

显摆完毕，大角再嚷道：“大王，昨日俺见那鹿儿打拳，一拳将个猪妖丁的牙打断成两截，可见独享食虎王精血，他肉身又日辣许多！”

填水乙笑着点头：“鹿儿是个有造化的，待他晋级妖将后，也定日辣得紧！”

大角哼哼道：“他日辣，尽显俺们没用！”

填水乙回首道：“你也日辣的，只是各有各的缘法，便伏山他等，妖丁妖将时不如他，再往后谁说得定？”

牛妖这才转到预谋事上来：“本届厮杀已止了，俺那滴精血求大王好歹还俺，让消散掉终归可惜了！鹿儿得独占食虎大王精血，想来倒是不在乎的，不用还他！”

一滴精血，并不是可有可无，六虫、青元等也尽望过来，填水乙和颜悦色道：“正该用你等，都还！都还！”

填水乙全身鳞甲杀摘星王时多数已毁，抢救回来完好的最终只剩得三四十片，不过精血都还在，存活下来的妖丁所交精血都已转移到幸存鳞甲里，大战过后又得六十年安稳，妖怪多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前期几乎不会发生逃跑事，现在正要拉拢这些积年妖丁，就一个个叫上前，还回各自那滴防逃的精血。

取回自家精血，六虫还随大角先前话语嚷道：“俺们的都还，就莫还那鹿儿的！”

填水乙斥责道：“胡闹，你等指望晋妖将，还都在他身上，需哄着他再开些茶园哩！”

等鹿妖进来，妖王果然将精血还他。

等到七月中旬，巨大的灵桃树上，二十四枚茶杯大的灵桃已红得通透，再不摘就要被风吹落了。

早还在青绒毛桃时，两家就各遣了小妖昼夜守在树下，生怕被虫豸来坏了灵桃。

分桃协议，之前还有十年赌斗的结果，但食虎王一死，三家赌斗结果就不好算，少了黑牛填水王又实力大损，想着拉拢追风王，索性二一添作五，平分掉所有灵桃，两位妖王各得桃十二枚。

看两位妖王分桃，鹿妖在旁，心头想，如今这灵桃峰周边只剩四个妖王，若能达成一致，四家一起共分，六十年大战其实已经可以免了，少死多少妖怪不说，也少给外间修士来生事的机会。

可惜两边相斗数百年，绝不会轻易罢斗，他这小小妖丁说话定没有哪个妖王能听进去，换成妖祖来说还差不多。

不过那位西望夫人，对这四家妖怪性命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黑牛身亡，如今有灵茶足赏功，郎君、木鬼两个都没能得赏食灵桃，倒是小山精先得了切出的一小瓣，试过对他晋级果然无效，那枚被切过剩下的便赏给百宝。

玄级中品灵桃，除了满口生津，桃味甚浓，鹿妖都来不及再细查其它味儿，几口咬下，其中蕴含的药力实在太足，就算小山精分去小瓣，剩下的也还抵得十五碗灵茶！

澎湃药力涌入，转化成妖气太快，全散出去淬炼骨骼都有些来不及，妖躯有向外膨胀的感觉，还是他肉身日辣，坚持得住，换个弱些的新妖丁来，说不定现场就要被撑爆炸。

只是大量妖气涌入，那些被月精淬炼过的比例又下降许多，看得鹿妖心塞，望着识海中那轮满月长叹息。

待内视出来，收起吃剩的桃核，陆宝又去与填水乙讨要，妖王正啃着枚灵桃，听后诧异道：“你又想种桃？”

鹿妖答：“玄级中品哩，若得种成，大王哪里还需年年与别家争？”

填水乙几口将剩下的桃肉咬完，桃核丢给他，叹气道：“这桃不难种活，只是所生之桃，皆已沦为凡品，与山中野桃一般无二，不入流都算不上，本王早已试过，你花心血与它较劲，倒不如再盘弄片茶园出来实惠！”

陆宝轻笑道：“就当得闲时的消遣，又不花多少功夫，总要试试！”

填水乙也笑起来：“本王当然巴不得你盘成，要几枚？”

“十一枚都给俺，可成？”

“怕亏待了这药力，本王一季也只敢食一枚，与你同样的！全要需再等两年。”

那就暂时只能得一两枚桃核，剩下的等不起，鹿妖正嫌少，填水乙一拍脑门：“往届所得，尽都丢到库房，回去叫蛤蟆儿翻翻库底，看可还在！”

放置几十上百年的桃核，不知还能否发芽生长，这个前世没有看过科普啊！

自家有古怪的“瑞”字神通，总要试试效果，想着桃核越多越好，鹿妖道：“大王，追风王家桃核可否也讨过来？”

左右只是无用之物，讨要并不费力，只不知以前的追风王是否都丢了，填水乙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