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忏悔

林萍,也许你会看到我人生中最后的墨水,也许你不会,也许你会直接将其撕碎,也许......也许你只是个陌生人,在这里听我疯言疯语。

但无论如何.......我的执念,或者说这三十年来依旧如同污泥一般肮脏险恶的灵魂的依旧洁白的那一角落在驱使着我,驱使着我写下这篇你等待了数年的,为时过晚的文字。

我依旧记得三十年前我们常常来这篇街道的图书馆,你我会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上,因为你说过,你最喜欢那里过于潮湿的书本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最喜欢夕阳透过磨砂窗照到已经起卷的书边的那一瞬间,最喜欢你那细嫩的肌肤融入那柔软的靠垫的那一刻。

也许你知道,也许你不知道,以前的那家图书馆已经关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你最讨厌最厌恶的酒吧,呵呵,还真是有够可笑的。

你常说,你讨厌酒吧里那喧闹的声音,嘈杂闹耳的音乐,但这家酒吧的主人却意外的跟你一样有着特殊的品味。

壁墙上挂着的书架上整齐划一地摆放着书籍,虽然被划破了的封面和丢失的不明不白的页数很明显地告诉了我,这是他淘来的二手货。

但是这也不证明了他很爱书不是吗?

而且他还买了个音箱,里面放着沉闷而又犹豫的歌,相比这些歌些,你一定会非常喜爱,毕竟你是那么的富有内涵,优雅。

说来奇怪,明明是钝木般的打击乐却像利剑一样刺穿了我的心头。

让我想起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我依稀记得,我们站在图书馆的门口。

站在那青铜师身鹰身前,不知道那个小鬼,将番茄丢在了那个青铜像的眼睛上,迷迷糊糊地看着,像是吸血鬼的眼眸。

“离婚吧.........”

我记得我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还记得你抓住了我的衣领,歇斯底里地问着我为什么,你那道耳光像是烙铁一样,狠狠地印在了我的脸上,我的心里

且是一生都不会褪去,这将成为我永久的伤痛。

我们的初遇是在那图书馆的门口,实木镶金边的大门,就像是我们命运的启程之门,而那青铜像,则是夺走我人生的恶鬼。

呵呵,说了这么多你一定会想.......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这样奢求你的原谅?

那怕我已经是停尸房里的冰冷的尸体,这样的愿望依旧是梦中所愿罢了,不是吗?

我很后悔,后悔三十年前年轻气盛,加入了组织,我很后悔,后悔二十五年前目中无人,进入了那个任务,那个该死的任务。

那一年,组织和地下街区的区长产生了利益冲突。

至于是什么利益冲突........呵呵,哪里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够知道的,不是吗?

总之,组织开始召集人马,去.......去拿‘包裹’,谈判用的‘包裹’。

而我.........年轻气盛的我,选择了毛遂自荐。

我现在还记得我在女子学校门口,亲手将麻袋套到了小包裹身上,‘它’,就像只兔子一样,手脚软绵绵地砸在了我的肩上,胸上,就像我们年轻时的嬉戏一样。

我讲'它'悄悄地拖到了车上,并将其运到了地下车库里。

将小包裹带到了密室里面,将‘它’像肉铺里的羔羊一样,横放到了桌子上。

我现在还能够闻到,还能够闻到包裹身上的那股清香味,像是清晨的湿草地?亦或是寒冬飘雪中的那朵梅花?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都是我和‘它’单独度过的。

我毕竟不是狠心禽兽,我将一块棉枕放到了‘它’的头下,以免‘它’被搁着,那是我平时在车里面睡时用的。

但是我做梦也想不到,我随手的无心之举,竟是我那肮脏的灵魂地最后的慰藉。

当大包裹被带到时,我们的头子.......粗暴地将大小包裹吊在了空中,就像.....就像马上要被剥皮的猪一样。

请原谅我的用词,但是.....这确实是我心中所想。

我至今还记得到,那个大包裹当时的眼神,像毒蛇,像九尺之下的厉鬼,像深山之中渴血的那匹恶狼。

那怕我带着面具,那怕我知道他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但是......但是我的双臂依旧为之一颤。而他仅仅是个大学生。

时间就那样一点点地过去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一天,两天,三天。

直到.......

直到上头告诉我们销毁包裹。

我震惊了,我开始拒绝,我开始反抗,我企图阻止上面。

我那破碎不堪的良知,我那早已被拭去褪色的底线都不允许我这样做。

但是当天,头子莫名地约了我出去。

他请了我吃了一顿大餐,那是当时的我更本不敢相信的一顿西式自助餐。

那里的肉入口即化,那里的甜点味蕾触则香甜四散,金色地灯光反射在陶瓷地地板上,整个世界就像是一片黄金城堡。

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如同豪猪狗熊一样暴饮暴食着,心里还想着,等我发达了,一定带你来尝尝这样的山珍海味,不不是尝尝,而是让你成为这样一个餐厅的主人!

“喂,阿烈”头这样叫住了埋头猛吃地我。

我猛地抬起了头,嘴巴上还咬着沾满了酱的意大利面,番茄汁肆意地随着摆动地面条撒在了我的衣服上。

“阿烈......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对付叛徒的呢?”头说话了。

“知道将他们沉到海里。”

“不不不,我们会利用他们的弱点击垮他们。”头笑了笑。

“每个人都有弱点,而我们擅长用弱点击垮他们,比如说.....区长的包裹。”

“家人,往往是突破口,你说是吧?”

说完他露出了笑容,在我厌恶的目光之下,一刀切开了盘中的牛排,送入最终,像切割机一样撕咬起来。

“阿烈,我记得你有个老婆....对吧。”

“啊,是的。”我回答道。

随即我心中一沉,美食带来的欣喜瞬间被浇灭,一时间,我感到如坠冰窟。

“阿烈,你知道吗?”头看向了我,他的双目就像是黑洞一样,吸住了我的魂魄。

“女人和小孩可以犯错,但是男人不能。”头看着我说到,“你可别犯错哦,阿烈”

接下来的事情,我记不得了。

我只记得我像行尸走肉一样,走在大街上,走在路上,像是冰冷的尸体一样涌入了你的怀抱。

那个夜晚,漆黑的窗户像是黑洞洞的枪口,抵着你头的玫瑰像是狙击枪的红外线。

你就像是一个牺牲品,我的牺牲品。

那个夜晚,我彻夜未眠。

也许头只是警告我,也许他不是。

但是我的理智告诉着我,今天那把枪不会架在你头上,以后也会。

头不会出手,敌人会,对头会。

只要和我待在一起,你拥有的,只是无止境的痛苦和永生的监视。

你.....是我最致命的弱点。

而男人,是不能将弱点暴露出来的。

我选择了以最为无情的方式离开了你,选择了以最为懦弱的方式守护了你。

那夜之后,你离开了你工作的音乐俱乐部。

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去开书店去了,而我也知道,你活的很不容易。

也许你猜到了,也许你没有,每个月的慈善机构捐款的那笔钱,其实是我送来的,我悄悄地将钱给了你,以便你度过难关。

我现在坐在我们曾经坐过的地方,看着你曾经最爱的那片夕阳。眼前是曾经跟我们一样幸福的情侣,他们也像我们曾经那样嬉戏。

好想啊,好想再骑着自行车送你回去,好想啊,好想在夜幕时看着你那如穹星一般闪耀深情的目光,好想啊,好想在昏暗的床头灯前轻吻你那带着橘甜味的柔唇。

可惜,这都是奢求罢了。

我曾经种下的果,现在回来了,夺人性命的死神已经找上我了,没有被销毁的,最终还是回来了。

二十五年的账,是时候该我还了。

我将我最后的那笔钱全部转给你了,你下个月二十四号就会收到。

七月二十四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我灿烂人生开启的那一天。

再见了,我的挚爱,永别了,我的一切。

愿在梦中,我能再度与你相会。

我会将带有这本书的包放在我们度过无数岁月的地方,在我死后,警察会拿走它,也许它会到你的手上,也许不会。

写下这些,只是为了我那残破不已的心罢了。

.....................

永别了,我的叶萍。

————烈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