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来盘花生米

徐爷打量着童建国:“您是……”

“我是买您房子的小童啊。”

其实童建国知道徐爷是装的,估计抹不开面子。

“哦?”徐爷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怎么样?现在又发财了是不是?”

“还好!还好!您老人家还好吧?”

“我呀?挺好的啊!呵呵!”

其实,童建国反倒差点没认出来。

虽然接触不多,但童建国一下就看出徐爷是个很爱面子的人,甚至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

就像京城里的老百姓调侃北京遗老遗少讲的那个笑话。

说一位爷碰到另一位爷,双方不停地鞠躬:“您好!”“您好!”、“您好!”“您好!”……

腰都快鞠断了,也没分出胜负。

“您吃了吗?”,“吃了,吃了,刚吃个肘子!”,“那应该吃点小菜,喝点茶顺一顺。”,“客气,您太客气了。”

“来嘛!来嘛!”“不用了!”“来嘛!”……

然后两人就对着一小碟花生米较开劲了。

“您请!”“您先来!”,“您先来!”……

最后,二位爷饿得昏了过去。

徐爷就是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

几年前童建国过来买房子时就感觉到徐爷落魄了。

可他还是收拾的板板锃锃、一丝不苟。

这会儿就不一样了。

徐爷的中山装扣子都掉了一个,衬衣也挂着灰儿了。

落魄的时候都顾得上仪表,眼下这状态肯定比落魄还落魄了。

“徐爷您吃了吗?”

“吃了!刚在家吃了个酱肘子。”

“怎么样?肘子挺好吃吧?呵呵!”

“唉!现在这世道啊,做什么东西都偷工减料,再没有小时候那么地道了。”

“嗯,您说得对啊。刚吃了肘子怪油腻的,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吃点清淡的,溜溜食儿?”

“唉,不用了,”徐爷说着,咽着口水,“您看,都吃到这儿了,再吃就该出来了。”

“呵呵!那就更得溜一溜了。正好那边有家洋饭店开业,叫什么麦德劳,不如我请你喝一杯可乐?”

徐爷直撇嘴:“在姆们美国,麦德劳都是蓝领阶层吃的,您知道啥叫蓝领阶层吗?”

“就是生产蓝墨水那种?”

“哈哈,就是工人,车间工人。”

“哦,老大哥啊,怪不得叫蓝领。要不我们到那边儿,那里家爆肚店。听说他家的爆肚、炒肝儿啥的都很地道啊。”

“那个,”徐爷咽着口水,“今天事儿太多了……”

“就一会儿嘛,要不了多长时间。再说,您大老远地从九州外国回来,好歹也得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嘛。”

“哈哈!好!盛情难却,我就满足一下小兄弟的愿望!”

说着,徐爷昂首挺胸在前面带路。

徐爷在这边住了很多年了,当然对周边轻车熟路。

到了饭店,老板显然也认识徐爷,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打招呼:“哎哟!徐爷!好久没见了啊。”

“是啊,是啊,小李子你生意还好吧。”

“马马虎虎,凑合混口饭吃。”

“是啊,你们国内的人都不容易。”

“呵呵!”

老板挤眉弄眼,显然早就识破了徐爷的伪装。

童建国反而对他有些反感。

人嘛,谁还没点虚荣心,看破不说破才是体面人。

再说,人家又没抱你家孩子下苦井,何必狗眼看人呢。

童建国就朝老板挥挥手:“来!伙计!你们饭店有什么拿手的,统统都上来!”

“好咧!这是我们的菜单!”

老板殷勤地过来了,递给童建国菜单。

“您看,前面几个都是我们拿手的。”

“嗯,这个,这个……”

童建国一口气点了五个硬菜,徐爷连忙阻止:“行了,小童,咱们两个人吃不了多少。”

“嗯,再来几样小菜。”

“要不要喝点什么?”

“先来壶茶。”

“嗯,您二位想喝点什么茶?”

“龙井、铁观音都行,有特级的吗?”

“哎哟,不好意思,只有一级的,其实味道也不错。”

“行,就来一级的。对了,再来一包红塔山。”

“好咧!二位爷稍等片刻。”

没一会儿,服务员把茶水和烟都送过来了,老板亲自斟茶倒水。

童建国接过打火机:“我来吧。”

他一边给徐爷点烟一边说:“徐爷,您帮着联络的那个2000万的项目下个月能下来吧?”

“啊?”

徐爷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童建国的意图,低着头应承:“快了!快了!”

老板在一旁听着,也惊呆了,小手一抖差点把茶水倒到杯子外面。

“小心点,伙计!”

童建国训斥老板。

“不好意思!要不我给您换个杯子?”

“不用了,忙你的去吧。”

“好咧!有事儿您言语一声。”

童建国双手端着茶盏递给徐爷。

“谢谢老弟!”

徐爷抬起脸,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不用多问,徐爷卖掉了大四合院,带着一两万美金到美国,眼下已经折了。

当然,这肯定不是徐爷自己造的。

多半是他的儿女害了他。

从解放区冷不丁到灯红酒绿、吃人不眨眼的资本主义社会,谁受的了啊。

警察说舞台跳舞不许一丝不挂,那俺就穿着一双高跟鞋好了。

娱乐场所不允许入身,那俺就领回家入好了。

大家伙都一样,都是长在红旗下,从青春期一直到结婚时,都是与五姑娘为伴。

运气不好的话,三四十岁才有机会十月革命一声炮响。

冷不丁到了那个腐朽、黑暗、丑恶的社会里,谁抗的住啊。

就像大家看一样,都被女特务阿兰迷得五迷三道,恨不能亲自到那个黑暗的年代去狠狠批评教育她。

看破不说破,童建国陪徐爷吃着喝着,东拉西扯着,就是不提他的生活近况。

不过,童建国还是从徐爷的只言片语中窥的一些情况。

跟童建国的猜测差不多,徐爷在儿子鼓捣下移民美国,没几年就把钱造光了,最后灰溜溜回来了。

由于走之前,徐爷把家产都变卖了,这次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营生了。

从饭店出来,童建国握着徐爷的手:“徐爷啊,您对餐饮颇有见地啊。”

“哪有,就是小时候家境好点,姆们老尖儿经常带姆们出去吃各种大餐,多少懂一点。”

“哎呀,太好了。”

“怎么了?”

“我跟一朋友开了一家饭店,就在中关村那边。”

“行啊你,买卖越做越多了。”

“哪里,生意不好干啊,我省思徐爷要是……”

“唉,我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打工啊?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请徐爷帮忙,徐爷要是不帮忙,我就赔惨了,说不定那套四合院都得卖掉……”

“啊?那怎么行。我这套四合院卖给谁都心疼,唯独卖给您让我心安理得。”

“那您……”

“唉,吃人嘴短啊,我就帮帮你吧。”

“太好了!走!徐爷,到咱那四合院坐会儿。”

“这个……”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