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撒野

自从在童建军婚礼上快意恣肆之后,童建国感觉老爸就像变了个人。

但又觉得这似乎本来就是他的另一面。

童华章上过私塾、进过洋学堂,跟同龄人比自然有他骄傲、恣肆之处。

只是这些年被压抑了而已。

可眼下,老爸唱的又是哪一出?

叶淑珍瞪起眼睛:“你当我不知道?你个老不死的,闹完了活人,又想去闹死人是不是?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啊?”童建波吃了一惊,“不会吧。”

童建国看看老爸,也觉得有些诧异。

按照天朝传统习俗,死者为大,人死了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了。

童华章这么传统的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是啊,爸,这事儿就算了吧。”

“哈哈!不会,有啥好闹的呢?”

童华章看起来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

叶淑珍说:“哼,那你去干什么?跑去给仇人送葬?”

“当然得送一送啊,人死如灯灭嘛。”

“不许去!”

“嘿嘿!”

叶淑珍的权威对童华章明显有些失灵了。

但她自己还懵懂无知。

童建国赶紧过来给她台阶下:“俺爸要去就去吧,我开车陪他去。”

童建义也说:“是啊,让俺爸多吃菜少喝酒。”

“不喝酒,不喝酒,就喝点茶。”

话说到这份儿上,叶淑珍也不好再阻拦了。

“反正你盯着他,一口酒也别让他沾。”

童华章说话算话,到了葬礼酒宴上,还真是滴酒不沾。

“哎呀!这是华章吗?”

“那是老大建国吧?听说很有本事啊!”

父子俩刚一来到葬宴现场,人们就纷纷围上来。

东北破四旧比较彻底,到眼下还没怎么恢复。

这要是在饭店里吃饭,搞不好都容易窜错了场子。

“哎呀!恭喜!恭喜!祝早生贵子!”

来吃饭的人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嘻嘻哈哈的。

也没看到有披麻戴孝的人。

只有几个家属模样的人在端着酒杯到处敬酒。

一个个也笑容可掬。

童华章的这位表哥这几十年混的其实也不咋地。

刚开始乘势起来几年,甚至一度在乡镇当上了干部。

后来,就渐渐暴露本性了。

一会儿是作风问题,一会儿是经济问题。

最后又回到农村了。

要是没有大锅饭早就饿死了。

他的儿女们混的也不咋地。

大儿子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

哥俩端着酒杯挨个桌子敬酒时,眼睛就不时往童华章、童建国父子这边瞟。

转了没一会儿,他们终于鼓足勇气过来了。

“表叔!俺们哥俩敬您!”

“客气,我以茶代酒了。”

“表叔您真是大人有大量!”

“过奖!过奖!”

“还有这位表哥,俺们也敬你一杯!”

“哈哈!客气!客气!”

“听说表哥现在开好几个厂子……”

“马马虎虎,都是小集体企业。”

“俺弟正好没工作,干农活儿又没体力……”

“哈哈!好说!好说!”

父子俩都不喝酒,连饭都不吃,光吃菜了。

好在菜还不算难以下咽。

反正就是农家菜呗,这个时节也比较新鲜。

直到这会儿,童建国也不知道老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喝酒,也不存在酒不醉人人自醉。

老爸看起来波澜不惊。

陆续有人离开酒席了,童建国也早就吃好了,老爸却依然端坐。

直到更多的人起身了,童华章才挥挥手:“走!咱也走咯!”

童建国这才长出一口气。

看起来,老爸这次来就是想让远亲们看看。

你们瞧,俺们活的挺好!

走出破败的院子,房子另一边荒地里围了一群人。

都是刚才的吃客。

有远亲有近邻。

童建国凑过去一看。

原来,这位大义灭亲的表伯就葬在自家房头。

刚才敬酒的两个儿子这会儿正在整理坟头。

人们围在一旁议论纷纷。

一伙计说:“这也忒不体面了吧?”

另一伙计说:“生前不是体面人,死后要啥体面。有地儿埋就不错了。”

“小声点!小声点!”

哥俩收拾完坟头又笑嘻嘻地回来了。

一个身影突然大步流星地向坟包走去。

有人喊:“那是华章吗?”

“真是他!”

“要去祭拜磕头吗?”

童建国也懵逼了。

老爸这是要去骂坟吗?

等童建国看到老爸在解裤腰带,一下就明白了。

不由得也来了精神。

干!

童建国也大步流星朝坟包走去。

爷俩相视一笑,一起端着丁丁朝坟包呲着。

茶喝多了,这泡尿还真挺长。

他们身后的人群一下子炸锅了。

“我草,这也……”

“太不体面了吧?”

“有啥不体面的?不体面的人要啥体面?”

“对!对!大丈夫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死者为大!再说做人要宽厚!要大度!”

“不了解别人的情况,就随便劝人大度,这种人就是煞笔!”

“你骂谁?”

得,观众还打起来了。

童建国和老爸不紧不慢地提起裤子时,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怒喝:“你们干什么?”

原来,那哥俩追上来了。

童建国头也不回,拉老爸一把:“走,爸,我车子在那边。”

父子俩大步流星向五十铃皮卡走去。

哥俩还在后面追着。

童建国猛地回头,大吼一声:“干!”

哥俩吓得一哆嗦,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干你老木!”

童建国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拉着老爸钻进车子里了。

1982年春节前,箱包厂的80名职工都拿到了新房钥匙。

刚休息赵君就急吼吼地拖童建国过来看房子。

他们这一单元,一楼三室房子住的是老牛一家。

老牛过日子仔细,大炕、炉灶什么的都不会拆。

地板、瓷砖更不会铺。

顶多住进来前,在地上刷刷红油漆就算装修了。

二楼住的是刘清涛他们老少三代,一家五口。

这会儿也还没动。

童建国住三楼,隔壁两室住的是大奎一家四口。

大奎身为木匠,已经开始动工了。

大奎一儿一女,两室的房子有点逼仄。

他就学童建国一样,把偏厦子打通了,这样一来儿女都有自己的屋子了。

没有偏厦子,他肯定就像童建国一样,拆掉大炕和炉灶。

把厨房搬到阳台上去。

看见童建国和赵君过来,他连忙打招呼:“建国,啥时给你打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