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杀人杀心

道童直直看着山魈尸首,似乎被吓住了,回过神来,他一脸慌张的望着余白,口中又说:“道长可是受伤了?”

“此地非是城内,往往不过是些蟊贼过来偷盗东西,今日怎的有妖物上门。”

道童口中说着话,他小步走入了房中,手中提着的灯笼起伏不定。

余白抬眼望着道童,眼睛微眯,然后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余白指着地上的山魈尸体,说:“好个畜生,力大无穷,浑身长毛,不过已经被我杀了,道友不必担心。”

道童听见,唯唯诺诺的作了个揖,口中直说:“多谢道长、多谢。”

搭了几句话,道童似乎准备告辞,但他在房门口徘徊了几步,忽地说:“道长受惊了,我去取些茶水来为道长压惊,一并帮道长清扫一二。”

道童瞥了眼地上的尸体,说完话便退出了余白所在的客房。

余白也没有阻拦他,兀自待在自己的房中研究山魈的尸首。

他看着尸首两分的山魈,心中可惜到:“若是不斩下头颅,许是能炼出一具上好的僵尸。”

老道相貌非人,余白用它炼尸,某些人应是也不会说些什么。但山魈老道的尸首已经两分,颈骨都断了,以余白的手段是无法再炼制的。

又仔细打量了下,他直接一敲葫芦,葫芦便吐出一股烟气,将尸体吞了进去。

片刻间,黑烟消磨,山魈老道的肉身便化作了一股脓血,为葫芦炼化掉。

而这时,那道童当真返回,一手提着餐盒,一手端着个水盆,他恭敬的将餐盒放在了余白身前的按几上面,然后膝行在地上,开始擦拭地板上的血迹。

余白单手撑在按几上,打开了食盒,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食盒中的饭菜,并瞅瞅正在仔细擦拭的道童。

房中有些安静,道童似乎是累了,额间已经有些汗色。

突地,余白轻叹一声,说:“如师如父之人在你面前身死,杀师杀父之人在你面前狂笑,你却还能安然的擦拭血迹。”

他拊掌叹到:“了不得也!”

余白这话一说出来,惊得道童身子一颤,差点扑倒在地上,道童好险压住心中的惊慌,略失声说:“道长说甚?”

余白看见他惶恐但是依旧不死心的模样,沉默几息,指着自己的葫芦说:“你师父已经化作一滩脓血,再不复存在,有何感想?”

听见余白又说出此话,道童脸上一时脸色变化,怨恨、恼怒、失望等诸色在脸上闪过,最后归作了如释重负之色。

他长长吁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望着地上被自己擦拭过的血迹怔怔出神。

道童口中喃喃自语说:“原来道长已经知道……”

“我真傻,真的。早知如此,何必害了师父。”

道童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最后他喉咙动了动,从地上爬起。

道童对着余白作了一揖,躬身说:“道长动手罢。”

此人头颅低下,一副引颈就戮之态。

余白看着眼前这人,眼中讶色更多。

难怪在他的梦中,此人日后交游广阔,虽是散修,却也别有一番际遇,胜过不少人,心态惊人。

余白沉默几下,忽地指着桌上的餐盒,眯眼说:“青灵道友若是吃下这些宵夜,就能走。”

道童听见余白叫出他的道号,有些诧异,再等他听清余白说说的话,面色更是惊愕。

他低下目光,紧紧盯着余白桌上的餐盒,呼吸急促起来,脸上肌肉隐隐抽搐。

青灵道童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喜色和劫后余生之色,他躬身一拜,口中说:“谨遵道友吩咐。”

此人一甩袖袍,走至余白面前,伸手取了餐盒

他退后几步,站立着,大口的吞食起来。不消多时,简单的宵夜连汤汁一起全都被他吃进了腹中。

吃完后,青灵道童将碗底竖起,朝向余白,并张开口,伸出舌头,示意自己已经吃完,问:

“道长?”

余白望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神色复杂,他定睛看着对方,良久口中露出轻笑声:“嗤!”

余白指着餐盒,道:“多谢款待。”然后便摆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去。

眼见余白真的肯放他走,青灵道童眼中露出压制不住的狂喜,他几乎立刻就想跑出客房。

但他还是压制住心中的狂喜,仔细的将手中的餐盒收好,然后做了一揖,这才慢慢的退出余白所在的房间。

等道童合上房门,走廊上方才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暴露出了此人紧张的心情。

房中再度寂静,余白望着地面上的血迹,略微出神。

他脑中念头变换,一时是初遇梦中故人的惊奇之情,一时是听得船只消息时的欢喜感激之情,最后又是听得对方要害自己时的愤怒之情。

种种心情,令余白心中滋味莫明,他轻叹一声。

此时房中腥气尚浓,但有丝素面的香味夹在其中。

余白洒然一笑,踢开按几,站起身子,甩袖往屋外走去。

……

道观神堂中。

道童正端正的跪坐在蒲团上,他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似乎在静修忏悔。

供桌上的是一方相貌略微狰狞的猴身神祇,神像手提一根哨棒,做嫉恶如仇之态,惟妙惟肖,能吓得小儿哭出声来。

忽地,堂外响起脚步声,不徐不疾。

等堂中道童忍不住时,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有人正站在他身边左前方。

此人正是余白。余白手里提剑,安静的站立着,似乎在欣赏供桌上的神像。

道童看清,一时失声:“道、道长?”

余白回头看他,面上笑吟吟。

“道长有、有事?”

余白颔首说:“无他,送你走罢了。”

道童听见,眼睛睁大,脸上露出类似羞怒和惊慌之色,但身子依旧保持着僵直。

“咦!”这时,余白方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似乎对方从他走进来之后直到现在,身子都一动不动,打坐功夫过于深厚了!

余白抬起手中长剑,往对方手臂关节处一戳,剑尖染血,但对方还是一动不动。

原来道童并非没有在宵夜中下药,而是药效的发挥需要时限。

此人吃下宵夜后,趁着秘药还没有生效便退出了客房,转而快步来到神堂中跪坐,掩饰秘药会带来将僵直效果。

余白猜出这个结论,略微出神。

如此心思缜密大胆之人,若是对方能拜入道门中,应是能际遇连连。

道童此时额间全都是汗,目中一片绝望,嘴皮颤抖。

“道、道长……”

余白没再想太多,他一摇头,将惊奇之色全都甩出脑袋,手中长剑往前一递。

噗呲一声!长剑惯心,随后剑器被抽出,抬手一压。

脆声响起,道童人头掉地。

他的眼中还残留着遗憾和疑问,似乎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差错,或是余白为何要戏弄他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