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春日迟迟
第一个题是由学宫大祭酒兼首席先生淳于髡出的，以“春”为题，这个题相信很多人都不会感到意外，说难也不算难，就当是热身。
圈中央是一个有点像梭子一样的东西在旋转，等它停下一头指着谁，谁就可以先作答。
按理说，先作答的人会有绝对的优势，因为很多家喻户晓的诗都是信手拈来。
然而秦陌的脚趾已经抠紧，他脑中是一片空白，生怕第一个就指向自己。
第一个作答的是男学员，他站起身，向众人行了个礼。
“田先生门下，赵介旸见过诸位。”
看得秦陌一阵头大，说就说，他整这些干什么。在秦陌看来，这个活动的程序越简单越好，待会答不上来大不了直接闷一口酒，现在还要加上这些虚的，他甚至觉得都不应该站起来。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爰求柔桑。”
除了听出个春字，其他秦陌听不懂，不过这个姓赵的接下来的话秦陌懂。他的意思是建议以他为起点顺时针轮流，因为这个方向离女生们更近，算是一种谦让。
这无事献殷勤的做法，虽然让一众男学员觉得恶心，可女学员们却很领情。
“赵公子真体贴呢。”
“对呀。”
为什么要让呢？你觉得女学员比你弱吗？待会儿你看看是谁留到最后。
我小袂横通八荒山海，纵晓古今逸闻，才貌双全，举世无双，除了不懂礼数，那是因为她不想懂……我想这些干什么？
秦陌的思绪回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人了，他也不知为何就开始细数起南宫袂的种种优点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此句出自夏姬之口，她说出来的字句让人觉得别样的美。
春……春什么，我总不可能春眠不觉晓吧？
秦陌开始慌了，因为那挨着的几个女学员一轮完，还有几个就到他了。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吉士诱之。”
不知为何，这女的有些难以启齿，并且她说完后，各方传来一阵哑然窃笑。
“小女城南郑氏，在此献丑了……”
郑姬起身时，满座都安静了。其实她根本不用介绍自己，应该没人不认识她吧？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
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她居然用歌舞的形式，不知是否为了迎合乐境，那双眼媚中带娇，似乎能将心中欲说还休的事，准确传达给在座的男学员。烛火映照在她湛蓝的长裙，一如她的舞姿，美如幻梦。
全场爆发一阵热烈的叫好声，不知这倾城一舞又勾走了多少男人的心。
为什么又要给自己加戏、给比赛增加难度呢？！
为了掩饰自己的无才，秦陌只能把怨气撒到他们身上，对，归根结底是他们太招摇！
秦陌不得不为南宫袂捏一把汗，因为她就坐在郑姬旁边，都知道同性之间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比较，郑姬这一出，要让秦陌抛开偏见说心里话，真的美。寻常女子的极致也就这样了吧，南宫袂也不懂什么术法，难道还能跳出一朵花来？
可是，南宫袂是寻常女子？
记忆中清扬婉转的声音又扣在秦陌心扉，恍若回到了几月前，那片和煦阳光下的水边……
这世间有一种声音是可以直接渗透灵魂的，当然不是说虎啸龙吟那种噪音，当你听到这种声音时，突然就爱上了。有人不认为这世间有这种声音，那是你还没遇上……
所以，南宫袂只是简单地站着，没有像那日在阳生溪畔的载歌载舞，正如她缥缈如仙的歌声，只为静静诉说着什么：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从上台起就一直没看过秦陌的眼，此时也停在了秦陌的身上。
秦陌内心一紧，这哀怨的小眼神，说尽了心中无限事。
这首诗语文课上学过啊，怎么没想起来呢！好像是讲出征战士归来的场景，被她这么一唱，却有了另一种心境。
“善哉——妙哉！”
当所有人还沉浸在这份不知何故的悲凄中时，台下第一排坐着的一个女的连连叫好。黑纱外衣内衬白色长袍，头戴弯月冠，看上去有些年纪，不像是学员。
坐第一排的，好像也不会是学员。
“大司乐，有何指教？”
主持男子开口问到，新生们都朝那个女人投去一种惊异的目光。
“指教谈不上，只是有意请这位女学士入乐宫，不知意下如何？”
“哇——”一旁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能够得到大司乐的青睐，这女子何方之人？”
“喏，跟着那位来的。”
秦陌余光能够看到，有人正在看着他这里。
如此说来，能够打动齐国负责声乐的最高长官，南宫袂的表现自然是压过郑姬一头。
“谢过司乐大人美意，只是小女自楚地前来求学，并无在齐国久留的意向。”
南宫袂也做了个简单的回礼表示对欣赏她人的尊敬。
“竟然是荆楚来的？”
“蛮荆之地也有此等仙女？”
一众人交头接耳，淳于先生立即喝止：“学宫内不得有地域和阶层的成见！”
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那样看不起楚国呢？
去楚王宫的时候，那些华美的建筑不比这里修得差，更何况楚国的军事也很强啊。不过虽然他们很看不起楚国，可他们的反应越惊讶，越是说明南宫袂的才华横溢。
可能秦陌初中的历史课在做数学作业，虽然历史并不能全信，但秦陌去楚国的切身体会，那些精美的服饰，优美的乐舞，怎么也不是他们说的蛮人呐。
郑姬的表情亮了，一开始还有些不悦，此刻却显得十分得意。秦陌脑补了她心中的话：就算你再优秀，家境也比不过我。
难免有些人的声音会传到南宫袂的耳中，可她只是浅浅一笑，并未理会这些杂音，这让秦陌感觉她好像是有意说出来的。其实她只是在楚国生活了那么些年，身世不明，没必要说自己来自楚国。
一出小插曲过后，比赛又继续。
秦陌现在胸有成竹，一开始他努力在想含春的诗句，怎么也想不起来，经过南宫袂这一提醒，春天还有什么？当然是桃花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日……
秦陌还能再想到的这唯一学过的诗句，很快就被别人说了出来。
“请问，如果诗里的都说完了，可以自己作之一二吗？”
此时，一个容貌秀气的白衣学士起身问主持。
狂妄！还想当场作诗，看来是个有福瑞丝带藕的人。
“我看可行，不过……这当然要问我们的淳于大祭酒。”
主持男子把目光望向淳于先生，得到了先生的点头回复。
“檮木兰以矫蕙兮，糳申椒以为粮。播江离与滋菊兮，愿春日以为糗芳。”
“哇哦——”
“好美！”
“这是诗？”
“我看这不作数吧！”
一时间，赞美声与质疑声四起。
这些人好牛批啊，别人说了些什么，他们就能够马上就发表言论，而秦陌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美。
“祭酒大人，你怎么看？”面对突如其来的场面，主持男子问。
“这……”淳于先生竟然也一时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