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钟盛抓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一脸视死如归的悲壮:“她不死就我死吧,我现在就去跳桂湖,了断这段虐缘。”

珍珠拉住他道:“别呀,跳湖死的,身体发肿脸发胀,皮肤发皱死相特别难看。且不说你燕窝白吃了,日后就算想托个梦让你爹娘多烧点纸钱他们都认不出你啰。”

王乾荪在一旁听着觉得她劝人的方式还真是新颖。

珍珠道:“你不就是想让她以后不要再揍你,不要对你大呼小叫,还给你尊严尊重,这很容易,不用以死控诉。”

珍珠小声对他说了几句。

钟盛眨了眨眼,几次接触下来她觉得这人傻得挺单纯的,估计坏得也挺单纯吧。

钟盛半信半疑,窃窃私语:“有效么?”

珍珠郑重的点头:“当然,无效分文不收,还倒贴你二百五。死马当活马医呗,到底也是个希望,反正你现在也半死不活。”

钟盛觉得甚是有理,起立,抱拳道:“告辞。”

魏子规见他风风火火的走了,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珍珠道:“我让他上清凉寺带发修行一个月。上次见贾春漫,我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钟盛才会那么紧张。算是提醒她换个方式沟通,别再打骂了,要真把人逼去做了和尚,她就又要改嫁了。”

魏子规道:“真会有效么。”跟钟盛半信半疑不同,魏子规觉得她纯属忽悠扯淡,也就钟盛信了。

珍珠道:“搏一搏嘛,好过让他去跳桂湖,那我以后还怎么面对桂湖里的鱼啊。”她是不是忘了什么,“等等,他结酒钱了么?”

魏子规反问:“你说呢。”

亏酒钱了,还亏了三壶。

珍珠对王乾荪道:“坐下吧。”

王乾荪不动。

珍珠道:“这就是普通的小饭馆,你长得人高马大的,就你一个人站着,多扎眼。”

魏子规极简单的道:“坐下。”

王乾荪把东西放好,坐下了。

珍珠心想世态炎凉啊,换了东家,她这个曾经的帮主就再没有江湖地位了,说那么多还不如魏子规说两字有威慑力。

伙计上了菜,魏子规提醒道:“少食多餐。”

珍珠现在听到这四个字就心烦,在府里饮食控油控盐控量,连上街都不能随心所欲。

她抱怨:“我吃得都快和小子一样少了。”

隔壁桌食客甲和食客乙边吃边聊着高燕皇室八卦。

食客甲道:“真是没想到高燕的摄政王竟是这般风流,淫乱宫闱,敢跟自己的嫂子暗通款曲。”

食客乙道:“依我说那皇帝也是个糊涂蛋,自己的兄弟和媳妇就在自己眼皮下偷来摸去他都不知,还要那双眼睛做什么。难怪称病不临朝,估计是他们家的丑事在高燕街知巷闻,他是没脸见人了。”

珍珠八卦之心被勾起,把凳子转了个方向,笑道:“兄台,我家少爷对你们说的事很感兴趣,不如也说给我们听听,你们这桌酒水我们包了。”

魏子规斜眼,又拿他来做由头。

食客甲听到有人愿意请客,很是爽快的分享了八卦:“听说高燕摄政王还是个皇子时就跟自己嫂子有奸情了,哪怕后来出使大晋两人也是偷偷的书信往来,互通消息。可笑那高燕王全然不知,做了十几年傻子,某日偶然发现了未来得及烧毁的书信,才知道自己枕边人早就红杏出墙。他一怒之下将妃子处死,奈何那时摄政王羽翼已丰位高权重。他杀不了,只能忍气吞声将丑事瞒下。”

食客乙透露:“高燕王和那妃子原有个儿子,妃子私德有亏,高燕王便怀疑这个儿子不是自己的,就命令近身侍卫偷偷把孩子杀掉。”

珍珠抿了一口酒,接下去道:“结果这侍卫起了恻隐之心,非但没把孩子杀掉还偷偷救了。皇帝知道后,一怒之下灭了侍卫满门,而这个小皇子却不知所踪,是不是?”

食客甲道:“你怎么知道?”

魏子规问:“这故事二位从何处听来的?”

食客乙道:“柳心桥下有个眼瞎的说书先生,他说的。”

珍珠摇摇头,转了回去继续吃饭。

魏子规道:“怎么不听下去了。”

珍珠是没兴趣了,这故事编得,开头还行,虽说也是家长里短,但背景放到高燕皇室,格局立马就不一样了,这争夺的不止是家产、女人和权势,还有命。

看点还是有的,就是发展有些俗套了。

珍珠现编道:“这后面估计就是这侍卫虽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招来了灭门之灾,可是他们家族却又有漏网之鱼,他的侄子,儿子或者孙子,反正总有那么一个人是没死成的,带着这个皇子逃了。”

这种宫斗剧的内容大同小异啦。

高燕距大晋万里之遥,这高燕的皇帝和摄政王也不可能特意跑来告作者造谣,告他名誉侵权,便由作者如何编排都行。反正越多黑料越多人听,越多人听收益越大。

珍珠道:“要是故事再继续发展,肯定是这个皇子在仇恨中长大,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去报仇雪恨。最后的最后,他也确实回到了高燕,在一番惨烈的皇权争夺战中,他舍弃了良知,残害了手足亲人,他干掉了摄政王,登上皇帝宝座,代价却是忍受一辈子的孤独,剧终。太俗了。”

魏子规道:“你还有不俗的版本?”

珍珠想这故事嘛主要看的就是矛盾的激化,高潮迭起,出人意料的反转再反转的剧情。

珍珠道:“要是我来编这个故事,我就写这个皇子的确是摄政王的儿子,在他亲手捅死摄政王的一刻,老谋深算隐忍不发的高燕王终于将真相告诉了这个皇子。”

珍珠喊来店小二加了碟炒花生米,接着说:“原来高燕王等的就是这父子相残的一幕,等着这扬眉吐气的一日,不过命运最终没有放过所有人,高燕王乐极生悲殡天了,而那皇子活在弑杀亲父的痛苦中,也抹脖子自杀了。主角配角统统死光光,你们看我这么编,故事是不是一下就升华了,批判了人性的丑……”

王乾荪手里的杯子被捏碎了,酒水从他的指缝流出。

珍珠看着王乾荪,如果是这家店杯子质量差,那她是绝对不会赔钱的,可如果是王乾荪故意人为损坏,那就扣他工钱。

她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该不会你就是这个皇子吧?”

王乾荪道:“我若是那个皇子应该想着怎么回高燕报仇,而不是留在魏府做小厮,不是么。”

珍珠笑,她开玩笑的:“你要是皇子,那我就是公……”原本顺口就想说出公主二字,可她已经是公主了,珍珠改口道,“那我就是天下首富兼任三国武林盟主常驻大晋理事会荣誉会长。”

魏子规道:“你这张嘴口没遮拦,你就不怕?”

珍珠笑道:“怕那高燕王有千里眼,高燕摄政王有顺风耳?最初的散播者又不是我,故事接龙知道不?我不过是顺着把故事说下去。”

魏子规道:“高燕的皇帝和摄政王是不在晋城,可摄政王的儿子,高燕使臣在晋城。”

珍珠道:“我不就跟你说说,又没到处散播流言。我怕什么,哪怕他现在站我面前我都不怕。”

话音才落,就见忽弥詹进了饭馆,避过忙碌着来来回回的伙计朝珍珠走来,就停在她旁边。

珍珠想起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到,真是白日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王乾荪低头。

珍珠虚以委蛇的笑道:“怎么这么巧。你也来吃饭?不过现在没位置,估计你得等等了。”

虽是说得含蓄了点,但他应该听得懂吧。他们这桌是还有一个空位,不过她拒绝拼桌。

珍珠见忽弥詹嫌弃的看了一眼这小饭馆的布置,拥挤摆放的桌椅,这旁白显然是他怎么可能自降身份来这种地方吃饭。

忽弥詹笑道:“没关系,既没位置我站着也是一样的。”

魏子规出于礼貌,朝忽弥詹微微点头。

忽弥詹也点头,然后视线便紧紧锁住珍珠,这种视线很有压迫感,像是债主催债。

珍珠头皮发紧,想着自己是不是失忆,真于某年某月某日欠过这人银两。

魏子规对于忽弥詹那放肆的目光很是不悦,但也想弄清楚忽弥詹的目的,于是道:“公子若是也未用膳,一道吧。”

忽弥詹笑:“那就多谢了。”他坐下,问:“高姑娘收到那个娃娃了?”

珍珠道:“收到了,谢谢。”

忽弥詹问:“可喜欢?”

没吓死已经很不错了,珍珠很怕她若客套回了句喜欢,他下一句会是再送你十个。

珍珠道:“其实我本人是很尊重各地风俗习惯的,或许高燕有在某个日子派送娃娃的风俗。不过这毕竟是在大晋,入乡随俗嘛,其实在这里比较流行送些实用的。”

她状似不经意的说起道:“就比如最近晋城里热卖的炭笔,不论灵感何时来,不必担心无砚台。不仅可以自己用,还可以送人,听说买一百支还有批发价。”

忽弥詹把话题从炭笔那拉了回来:“我见大晋四五岁的小姑娘都喜欢玩这样的娃娃。”

珍珠道:“我若再年轻个十一二岁,应该也会对此爱不释手。这不是超龄了嘛,不服老不行。我不是说娃娃不好,但毕竟送礼也要看收礼的人年龄段的,研究表明十五岁以后,大部分人更注重的是实用性。而说到实用性,那炭笔真的很好用……”

珍珠又把话题扯到了炭笔上。

忽弥詹皱眉:“我们还是说那个娃娃吧。”

珍珠东拉西扯:“你是不是发现娃娃送错了?放心,我随时可退。”

忽弥詹问道:“姑娘就不曾想起些什么?”

珍珠拍了一下手:“啊,确实想起一事。”珍珠和颜悦色道,“之前你同意捐的那笔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结一结,银子银票,或者等价货物都行。”

忽弥詹若有所思,停顿半响后道:“不如我们换一处说吧。”

忽弥詹要拉珍珠,魏子规挡下他的手,高冷道:“还请自重。别忘了,这是晋土。”

忽弥詹又露出毒蛇般的笑来,魏子规这是在警告他异国的使臣若是在他国惹出麻烦,母国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吧:“我与高姑娘有事说,此事与魏公子无关。”

魏子规慢条斯理的还击道:“大婚之日,还请早些来多喝几杯。”

魏子规与忽弥詹四目相对,珍珠依稀看到了他们两的视线在空中激烈撞击电闪雷鸣,火星四溅。

桌子震了起来,连杯中酒都震出涟漪了。珍珠想低头看看他们两是不是在桌下较量腿脚功夫,电视剧里的高手过招都是这么演的,结果她刚要低头,面前的桌子忽的就四分五裂,塌了。

珍珠瞠目,很快恢复了冷静,她还是回家吃吧,安全些。

她抬了抬手,在饭馆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淡定的说了句:“结账,谢谢。”

……

公主府和静苔院的那一墙之隔被打通了,珍珠其实还挺怀念爬墙那段日子,浪漫而富有诗意,让她想起里罗密欧也是这么冒着摔断脖子的风险爬墙去见朱丽叶的。

原来挨在墙边的梯子,珍珠本想留下做个纪念,可魏子规却还是让阿九把梯子塞回了小仓库里。

书房里,魏子规正在读书,珍珠走进去,拿着帕子在他眼前甩来甩去。

魏子规放下书,一把扯下帕子,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句入骨相思知不知:“不说容易么,都绣了多久了。”

珍珠笑:“慢工出细活嘛,心情好些没,魏少爷?”

魏子规道:“笑什么?”

珍珠拨了一下秀发,反问:“你看不出我在虚荣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即便你成日打击我的自信心,但生而为人,尤其是美人,事实胜于雄辩。我对我由内而外散发的魅力,苦恼,却也无可奈何。”

魏子规道:“日后不要私下见他。”

珍珠趴到书桌上,玩笑道:“我知道自己即将是有夫之妇,会注意的,魏少爷。”

魏子规问:“你被救上山之前的事真的一点不记得了么?”

要是记得她还用到静苔院伺候他么,早抱皇上大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