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六话 十二年的托付

“这是怎么回事?”我对偃伯和老戌之间的事情确实有些好奇,总是觉得,他们之间的默契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养成的,偃伯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老戌便能明白他的心意,这一点真的是很难做到的了。

偃伯回过头黯然一笑,说道,“那是很多年前的时候了,在我还年少时候,有一年进山打猎,我跟其他人走散了,忽逢大雪。说来也是巧了,那次的雪也不知怎的,就那么大,马都走不动,我只能下马牵着走,眼睛都受风雪侵袭睁不开。眼看着太阳落山,我心想不妙,恐怕这一夜要冻死在山里了......我找了个避风雪的地方,熬到了夜里雪停,生了火取暖,却不想才躲过风雪劫,又遭遇了狼群围攻。”

听着,也是很紧张了。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只有老戌一个人没有放弃来寻找我,我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哭喊着叫他,他在雪地里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挥舞着一根燃烧的木柴,驱赶着狼群。我们俩就是这样熬了整夜,才躲过成为恶狼一顿饱餐的噩运的。想来那一年,老戌也是跟我差不多大的,所有人都放弃了在山里寻找我,只有他找来了。”偃伯说起曾经的事情,也是感慨良多,纵容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旧事了,可是对于他来说,那种九死一生的感触,依然使他铭记内心深处,老戌那时候出现在他的跟前,不只是救了他的命,也自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难怪。”难怪我觉得,他们主仆之间的感情不一般。

“十二年前,老戌救人无望,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的人在火场里被活活烧死,从那天开始,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常常一个人唉声叹气。”偃伯说,“再不似从前那样,看着便让人觉得他意气风发。”

“......”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原来给老戌也留下了影响,只是,算下年纪的话,十二年前,老戌也就是三十岁往上,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吧。偃伯却意外的用一个意气风发来形容他,也是有些......“常人都很难承受那样的经历吧。又不是狠下心自己要去杀人,而是在自己想救人的时候,却看到那么多无辜的人,在自己眼前被活生生的烧死,自己却无能为力。换做是谁,都难以克服心里的弱点,这并不是老戌的错。”

“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可他如今这副样子......你也是看到了的。萧夫人,老戌对你是真的很佩服了,我想着当日,他明明也看到长仙居烧了起来,心里肯定很难受,只怕是又想到了十二年前的经历,却不敢上前相救。等着大火烧起,被困在长仙居里的人活活烧死,他也不敢面对。可你不禁救了长仙居里的所有人,你也救了老戌。你打开了那扇门,老戌心里应该也解脱了,只是......”偃伯没有说下去。

我想他要说的,大概是老戌在面对那样环境下复杂的心情了吧。老戌十二年前就经历过那种场面了,因为知道那扇门肯定打不开,里面的人注定会被活活烧死,所以他根本不愿意去面对救人失败后的自责和内疚,又反复被煎熬着。本来凭我的力量,我肯定也打不开的,只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凭借着后世学来的本事,找到窍门打开了机关,长仙居里的人没有都被烧死,所以等着他们被烧死之后自责和内疚的老戌,也就因此而松了口气。但同时......就像老戌刚才在地牢里说的那句话一样,十二年前如果他们遇到的是我,或许还有可能逃出生天。打开的机关勾起了老戌的回忆,对于过去的自责,也在那一瞬间浮现了出来。

“老戌也很幸运,遇到了偃伯大人这样一位......懂得去体谅他感受的主家。”我是由衷感慨出这一句话的,偃伯虽然对于我来说一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人,而且还很危险,对于所有人都应该很危险,可偏偏他对老戌不一样。“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希望我解开这些纵火案,还有找出足以证明十二年前那些案子的真相,帮助老戌解开心结。”

“也对,也不对。”偃伯却突然说道。

“不对?”我不确定,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对。

“找出十二年前的真相,证明荣岑有罪,名正言顺的将其正法,不只是为了老戌,也是为了那些曾经葬身于火海,未得公道之人。”偃伯说,“我老了,有时候的确是不如从前了,你还年轻,你有这样的心力,自然可以全力去查出真相。”

“只是因为,我有这样的心力?”

我对他的话表示怀疑,仅仅就是这样的一个理由,就让他理所当然的把十二年前的这件案子都甩给我了?

偃伯发现我察觉到他的目的,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我身在朝中多时,身居要职。不知是从何时起,磨灭了那一身的胆气,不由得,做起事情来都要想着如何顾全大局。萧夫人啊,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哦?那偃伯大人的意思是,称赞我,还是......”

“自然是称赞。”偃伯肯定了回答,“你没有那些迂腐之气,没有那些身在朝野之人的懦弱和胆怯,你虽是女子,但是满身正气,慧眼独具,不容丝毫瑕疵。我是真的佩服你啊......想来你破解了多起案件,自也接触了不少达官贵胄,可这些都没能影响到你,没能改变你,你站在人群里依旧是最光彩夺目的一个......我真是......”

比起称赞我,偃伯的表情更像是......追悔莫及、悔不当初。可能,他也在后悔吧,曾几何时他也像我一样,只是后来入了这朝野,身在其位,很多事情便不可能做到如我这般的肆意洒脱尽情尽兴。他在官场之中渐渐磨平了棱角,磨灭了锋芒,早已不复当时一般,回过头来遥想少年时的雄心壮志,也难免会觉得遗憾万千。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您。”我也是今日听他说了这些感慨,才猛然间有所感悟,我觉得,他可能和我一直认为的有些不同。“浣娘,究竟是不是您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