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话 对峙

“那您,有没有见过钟离大人和里翀见面呢?”我问。

六叔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再不像刚才那样随意,仿佛突然之间充满了警惕一样,先是脸色一僵,然后又故意缓和了神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呢,里翀是唱月的儿子,钟离大人去探望唱月,自然也是见过里翀的。”

“那钟离大人有没有私下探望过里翀呢?背着唱月,钟离大人和里翀私下见面。”我认定钟离延和里翀之间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唱月曾经抚养钟离瑾,钟离延多次探望钟离瑾的时候和唱月熟悉,那自然和里翀也熟悉了,如果是借着这样的机会,钟离延将里翀培养成自己的人,让里翀在钟离家之外替他做事,应该也是可能的。

“私下……您都说私下了,那小人怎么会见到呢?”六叔的样子告诉我,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可是却故意和我打哈哈,他不敢说,也不想说。

“那……”

“萧夫人,原来你在这儿。”

我的话没有说完,钟离延就来了,出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话。

我看到六叔向钟离延匆匆行过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钟离大人可是来寻我的?”我心想,他出现的未免也太巧合了,难道发觉我不见了的时候,他就想到我可能在村子里私下寻找线索,故而赶来打断的吗。

“否则呢?”钟离延话里有话。“萧夫人刚刚还在审素娘,我一个没注意,萧夫人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遇上了坏人,那让我如何向萧大人请罪啊。”

“我冒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家夫君从来不多心,我与他向来是分工合作,我查线索,他验尸体,若哪日我霍汐不幸要被我家夫君验了,钟离大人,我家夫君也是不会轻易放过凶手的呀。”

他的这些话对我来说一点威胁都没有,我和萧珏之间的关系,怎是这些俗人能够理解的。他提起萧珏,无不是为了让我有所忌惮,却不知,我很有信心,萧珏会永远站在我这边。我的夫君和这些骄傲自大的男人可不一样。

钟离延听罢,笑了,“萧夫人还真是……和别的女子不同。如果不是萧大人,恐怕也没有人能够受得了萧夫人的脾气。”

这话……似乎是在说,如果没有萧珏我就嫁不出去了似的。

“钟离家的麻烦都已经自顾不暇了,钟离大人还有闲心来替我担忧。”我索性怼了回去,就见钟离延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萧夫人,这素娘……”钟离延收起方才的冷言嘲笑,说回到素娘的事情上,“如何处理萧夫人可有什么提议吗?”

我轻叹,“素娘说到底,是你钟离家的人,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今真相大白,如何处置还是得钟离大人做主。同为女子,我同情她的遭遇,却不能理解她的作法,感慨这世间对于女子的不公,却也无能为力。以霍汐一人之力,救一个,救两个,却救不了所有的人,最终还是会不断有悲剧发生。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我家夫君一般开明,这件事,我能做的只到这里,多一分越矩,还请钟离大人见谅。”

同情并不是纵容,如果纵容了素娘这一次,那么日后,便有更多的伤害因此发生。那不是扭转男尊女卑这个境况的方式,反而还会逼出更多的极端,即使这一切再残酷,这世上也终有如萧珏一般的人,时代的变迁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改变的,在此之前,不枉害他人是唯一的准则。

独善其身,也是唯一能够做的。如果每个人都尊重自己,尊重他人,那么不需要有任何条件去约束他人,这个世间依旧美好。而现实的情况是,每个人都希望有无数的法则去约束他人,却从不考虑自己做起,这个认知无法改变,这个环境就无法改变。

泱泱中华几千年的历史,多少人的努力才终于达成男女平等的和谐社会,若是由得我一句话就逆转了这些人一生付出的努力……那也太荒唐了。

“萧夫人可曾听闻,那素娘的事情?”钟离延问这一句的时候,下意识看向六叔去了的方向。

“方才听六叔说了。”我说。

“若萧夫人是素娘的话,我很想知道,萧夫人会怎么做。”钟离延问。

“若?没有这个若。”我轻笑,对他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我不是素娘,萧珏也不是素娘的丈夫,否则从一开始,这就不是最好的一段姻缘。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是因为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才会引来悲剧,但这个也是相互的,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就要把对方也放在同等的位置上。很多人不明白,所以才走到了这一步的悲剧上……钟离大人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对,我和这些女人不一样,我没办法像她们一样,把自己放在一个低到尘埃里的位置。这是生来环境所致,是一个人认知上的不同,所以,决定了以后的命运,和自己的位置。”

我从不相信有如果。

如果……这个词,本身就是没什么意义的词,除了在假设案件发展的时候,其余的时间,我不会去想如果自己怎么选会有怎么样不同的命运。目前的命运,每一个选择都是我绝不后悔的,所以走到了这一步,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命运。

钟离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眼里有一种阴郁,浓到散不开,在那阴郁的背后……像是一段不为人知的痛苦过往。

“萧夫人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钟离延说。

听得出来,他在怀疑我刚才和六叔说了什么。

“那我问,钟离大人会如实相告吗?”我说。

钟离延抬起头来,眼中的阴郁已经驱散了。

“你和里翀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怔住,没有说话。

“你和里翀,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你和他很熟悉,你也相信他不会害你,但是对里翀而言,却有要杀了你的心思。你即使明知他要害你,还是尽了全力帮助他逃跑,里翀在钟离家几件案子里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你的三位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你杀了她们,还是里翀杀了她们。”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加尖锐。

即使我明知钟离延不会回答。

既然他想知道我在怀疑什么,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他,直到现在,我依旧在怀疑他,从没有放弃。

“里翀……和你在查的案子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