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话 被藏起来的真相
“已经足够了。”国君说道,“整件事已经很清楚了,萧夫人,辛苦你了。”
我沉了沉头,“还有一个凶手,也无法将其治罪。”
“还有一个凶手?”国君原本松懈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是谁?他在哪儿?”
我直直看向了他,“正是,您。”
“大胆!”国君身边的近侍怒喊道。
而国君只是轻笑一声,抬手制止了他,“萧夫人,你这是何意。”
“其实当国君夫人知道国君和元姬生母之间的羁绊之后,为了挑拨国君与元姬之间素来和睦的气氛,让子尹夫人将这个秘密暗中透漏给了元姬。元姬应该也就这件事的真伪向国君您求证过。对您而言,昔日的一桩旧事是您最想要掩盖过去的一段耻辱,您自觉愧对于她的生父生母,自然不希望有人再提起此事,因而将元姬收养之时,才会隐去她的身世,令此成谜。不曾想,十几年后,这段旧事还是被人提起,而您最不希望知道的人也就是元姬亲口向您证实,当时,您一定很难堪吧。”整件命案之中,令我觉得最惋惜的就是这件事了,“想到元姬已经知道此事,她必然会因为杀父之仇与您生出间隙,你们之间十几年的父女亲情走到了这一步,也算是彻底毁了。但比起和元姬的这一段父女之情,恐怕令您最在意的,还是这段旧事会不会公之于众,如果有一天,这件事传开了,您曾经因为多疑杀害了那些无辜的忠心于您的将士,毁人全家,收养了人家的女儿,必将造成陈国上下对您的质疑。您,不能容许这件事的发生......所以,您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国君夫人会对元姬动手,您是知道国君夫人才是这一切幕后真凶,您为了掩盖这段令您觉得耻辱的旧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国君夫人置元姬于死地而不顾。”
国君夫人借口国君的召见,让宫人把红玉引开,而红玉在等待的时候,国君夫人对陈姬痛下杀手,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是因为这背后有国君的纵容。
红玉怀疑国君,不仅仅是国君夫人的误导,而是国君在背后真的推波助澜,他就在附近,装出一副好像会随时传召红玉觐见的样子,才令红玉对于宫人的传召,将她引来此处深信不疑。可是,国君只是做出了一个样子,然后,继续装作无辜的帮助国君夫人掩盖此事......
四目相对。
陈姬当真担得起这个“哀”字。
为了掩盖一段丑闻,身在权力高出的人,昔日与她亲入父女的陈国国君,对于她即将受到的迫害置若罔闻。他也希望陈姬能够永远闭上嘴,令这一段过往永远尘封。
红玉呆傻地望着殿上的陈国国君。
“萧夫人,您很聪明。”他的这番话虽没有承认我的猜测,但也没有否认,“这件案子到此为止吧。”
我轻笑,便知道会是这样。
“萧夫人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他开出了条件。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要买我永远闭嘴,他没办法杀我,但是这段过去和献祭的命案背后真相,他要我永远不得说出。
诸侯乱世,我终于意识到,我有多么渺小。
我知道,我所能解开的真相,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
即使真相破解,枉死之人沉冤昭雪,但依旧有人试图掩盖,而这些人......是我永远无法撼动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高位之人而言,真的有意义吗?
我偏过头看向红玉,沉思片刻,“红玉与我很是投缘,她舍命救我,于我有恩,如果我想要她,国君可否恩准。”
红玉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惊讶。
“好。”国君瞧了她一眼,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我。“今日之事,相信再不会有人知晓。”
我低下了头,默认了。
这是第一次,我并未因为自己破解了一切而为死去之人感到高兴。
这些真相,终将埋在历史的长卷之中,连一个字都不会被提起。
我救不了元姬,但我能救红玉。死去的人无法沉冤,我必须用这个机会保住活着的人。即使这样的交易连我自己都深深觉得恶心。
我带着红玉离开,我拉着她的手,我生怕我一个不查,她会被那些冷血之人从我身边夺走,灭口。我的手冰凉,但是红玉的手炙热,我心中的郁气久久无法散去,万般的委屈凝聚在心头,上不来下不去,凝成了雾气,一再模糊视线。
“萧夫人......萧夫人!”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我的腿软了,身子一偏差点摔倒在地。红玉用她的身体撑住我,拼命叫我回神,我看向她,那般澄澈的眼神,那般执着的坚忍,我大口喘着气,好像我随时都会被闷死。一皱眉,眼泪就落下来了。
“公子!公子快来啊!”红玉叫着毓儿,她很着急。
我觉得很好笑,我此时的反应一定更好笑,真相,真相......
枉我霍汐的一世清明,如今,竟也成了这粉饰太平的一员。子尹、国君夫人都将迎来他们的结局,子尹注定要背负起一切以极刑处死,而国君夫人则会在那冰冷寂寞的寝宫里等着她一点点病死,真正的罪魁祸首......
“娘!”
我听到毓儿在叫我,可是眼前一黑......
......
案子解决之后,很快,陈地又恢复了以往的太平盛世。过来过往的人群,孩童的欢笑声,好像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国君以车裂之刑处死了凶手子尹。
没有人知道,在子尹的背后还有国君夫人,而她真的被关在了自己的寝宫里,绝望地等待着病死的那一日,她没有换来年轻和美貌,她的丈夫依旧整日沉迷美色,歌舞升平。那日殿上的,除了我和红玉之外,所有人都失踪了。
我们即将离开这里,临行之前,我去到西苑,推开了虚云禅师遇害当晚住那间客房的大门,这里在命案告破之后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了,看上去什么都没留下,只是在这里的人都会记得发生过命案,许多年,都不会有人在这里住下了。
“案子既然已经结束,你还有何放不下的?”虚云禅师的幻影仿佛出现在了我面前,一如他为我解开最后的谜底时一般,他坐在那里,云淡风轻。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真的解决了吗?真相,并未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