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谪仙

心中有了成算。

王方平便自决定行动。

时间可不等人呐。

他我的青梅不久后就要被发卖,可不能将事情拖到那个时候,略微收拾便打开了房门。

准备出门。

外面的天气不大好。

天色阴沉沉的。

使的整个世界格外的晦暗。

尤其是在西京城外郊野贫困、荒凉之地。

触景生情之下。

更能与人心中也笼上一层阴影。

神经大条、精神不甚敏感者都会如此。

就不用说此前的甄灵玉了。

望着这样的景色,王方平心中如此的想到。

又见屋外此时许多方向都有着人,是生活在这块的普通平民,生活状况都不怎么样,贫困交加、困顿不堪,却一双双带着颜色各异的眼神或直接或者偷偷的注目和打量过来。

还有些人在小声的说着什么。

说是小声。

其实声音不小,周围的人群包括王方平,稍稍带点耳朵就能够听得到。

大抵是说这个公子哥又怎么怎么了。

又如何如何了。

声音里充满了故作的惊讶和稀奇,还有幸灾乐祸的嘲讽,又充满了一股揶揄。

种种结合起来就是一种说不出的恶意。

化成一道先锋利刃,引领着周围人群发出各种相似或者同类又有不同的气息压将过来。

给王方平的感觉?

自己好像一个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又好似成了咸亨酒店里的孔乙己?

然后还有少数人麻木和漠不关心。

怕是生活已经艰难已极,自己都快顾不上了,实在没心思看其他人的笑话。

也有一个脸上长着麻子,但还有几分姿色的小姑娘,满眼带着泛滥的同情和爱慕的看着自己,小姑娘的旁边有个壮小伙,面色与之完全相反却又无可奈何。

“诶哟,甄公子。”

“你可回来了。”

有个稀奇古怪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然后就见一个脸上涂满铅粉和两团浓厚胭脂的肥婆扭捏着身子,带着一股诡异的“香风”卷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笑。

好像有什么大喜事。

身后跟着一群小厮,挑着担子抬满了各色布匹、绫罗绸缎还有各色财物。

“甄公子。”肥婆凑过来。

满脸恶心的接近。

就要一番长篇大论。

冷不防的话按在了口边。

再也没法出口。

王方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周围有人在说话。

“是风媒婆。”

“她来找甄公子作什么?后边跟的是李举人家的家丁吧,怎的抬了这么多的财物?”

又有人道。

“风媒婆是做什么的?”

“当然是来做媒的了。”

“我听说李举人家的姑娘好像是看上了甄公子,李举人也觉得很不错,之前就派人来与甄公子说过,只是没这般正式,不想这回使了媒婆来,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诶哟,甄公子怎的就这么好运,就是这般落魄了,都还有举人和举人家的姑娘看上,怎的就不看上我李老三?”

“哈哈哈。”李老三一言,周围立马便有人笑了起来,道:“得了吧,就你个卖咸鱼的,一身咸鱼臭味,洗都洗不干净,就咱们街坊邻居里最差的人家都没谁看上你。”

“你拿什么和人家甄公子比。”

“对对对。”有人附和:“人家甄公子再怎么落难,也是天生贵种,就看那皮肤、身段,可比窑子里的娘们还好,拿捏一把怕是能捏出水来,我要是李举人和他家姑娘也看上他,也愿意花钱招赘。”

“哈哈哈哈。”

“大家都少说两句,别乱说什么胡话,今天甄公子只要答应了,立马就是李举人家的人了,你们不怕得罪了惹祸上身吗?”

“说的也是。”

各种议论声顿时一收。

此前出门时的各种恶意好像就从来没有过。

也有人小声道:“别看甄公子落魄,还是有些往来结交的,上回进了衙门,都有人帮他脱难。”这一声话后不少眼神都带了敬畏了。

“真的吗?”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糟了,我上回还骂过甄公子,他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我吧。”

“我也是。”声音里充满担忧。

满脸麻子的姑娘脸上也充满了担忧。

心里好像有着太多的话,却限于女孩子家的顾忌,连半句都说不出口。

就只能这么远远的,好像只可怜的小狗,望着自己最喜欢却即将要被人抢走的骨头,眼巴巴的看着,样子是可怜极了。

眼神好像在说话。

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旁边的小伙却是高兴,但看着旁边小姑娘此等神情,脸上矛盾无比、痛心不已。

“甄,甄公子。”

媒婆干巴巴的说着,声音打着颤,混身也在颤抖,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甄灵玉公子她早就见过了,不是她小瞧,就是没用的公子哥一个,金什么其外败什么其中。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

整个就完全变了个人。

就一眼看过来。

却简直比县官老爷还可怕。

“哦。”王方平淡淡道:“你的来意,我知道了。”

“你去给李举人回个话,就说他的好意我甄灵玉心领了,带着这些财物回去吧。”

“是。”媒婆下意识的点头应是。

猛的醒过神来。

自己为何要听这位甄公子的。

他不过一个落魄公子哥,没身份、没地位、没钱也没势,就识得几个字,街头上与人写几封信而已,连个秀才都考不起。

而且自己来时。

可是收了李举人大笔的财物,在李举人面前大打了保票,说一定可以说服这位甄公子的。

真的就这么回去了,怎好与李举人交差?

连忙想要叫住要出门的王方平。

“恩?”仍然是先前那个眼神。

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有的是无比的淡漠,就好像苍天俯视,又好像是一个巨人,眼神掠过一只小蚂蚁。

明明没有任何力量。

却不自然之间就让人心生凛然。

媒婆的话又被压在了口中,甄我甄我的话反复吐了几次都吐不出来。

脸色被连吓带憋的成了猪肝色。

王方平眉目一肃。

眼神扫过媒婆、抬着财物一群小厮。

却无人胆敢与他对视。

又转向周围围观的所有人,在先前唯一与他留下一点善意的姑娘脸上略微留下个温和的脸色,朝她微微点点头,仍回到媒婆身上。

轻轻道了声:“滚。”

“啊。”媒婆一声尖叫。

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

转身就跑。

一边跑着。

身下一股骚味传出。

抬着财物李举人家的家丁小厮紧随其后。

疯也似的逃了。

王方平看也不看。

转身又与那姑娘点了点头,转身也就自离开了,晦暗的暮色之中,流下一个青衫背影。

渐渐远去。

终于消失在转角处。

王方平走后。

整个街坊的气氛猛然一松。

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

有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只一想起刚才那诡异的情形,便半句话都说不开来。

周围人等无不是如此。

只有一个平日里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声的嘟囔了句:“我的天捏。”

“这就是贵种么?”

“没权没势的都是这般吓人。”

“戏文里说天子威严能将见龙颜的百姓吓的一动不敢动,稍稍动怒能将屎尿都吓出来,我还道是胡说的,县太爷、知府大人也只是常人而已,今日看了这甄公子。”

“怕是戏言也有出处。”

“非是虚言啊。”

望着王方平的远走,满脸麻子的姑娘仍沉浸在之前两个不一样的温和脸色中,心里到心外都是一副幸福的模样。

被什么填的满满的。

这时却眼睛里猛的泪水洪流般汹涌而出。

再也抑制不住。

她已经彻底明白。

这位与街坊市井中任何一位鲁男子都不同、仿佛从九天落难仙人般的甄公子,自今日怕是要重回九天之上了。

自己再也见之不到。

自己更与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举人家的那位姑娘也是。

可是为什么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

此刻却为何如此伤心?

自己明明从未得到和拥有过。

却好像失去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