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章 云南部分杀青
这是一个典型的三角构图的镜头,除了一个全景的固定镜头,摄影师徐伟亲自摄影机抓拍三人的特写镜头。
张奕抿着嘴,拿枪指着贺新的脑袋,从他命令徐光头的口吻,完全一副掌控全局的架势。他是警察,权力机关的代表,最突出的特点就是自负,这点在剧情中有充分展现,要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在贺新突然变换交易地点,在警方来不及布置的情况下,选择带着徐光头单刀赴会。
贺新垂着眼皮,看似一副认命的模样。他已经给了警察机会,但警察拒绝了,如今只能静待事情的发生。
而当徐光头打开箱子看到藏在里面的手枪,他的眼神朝两人瞄了瞄,手慢慢伸进去摸到手枪。这是一个特写镜头,作为一名职业杀手他必须要把枪抓稳了,然后迅速拔出,不给张奕任何反应的机会,当胸就是一枪。
那边的贺新同样反应很快,当徐光头开枪的同时,他迅速躲闪,避开张奕的枪口。
不得不说,拍这场戏之前,现场就有当地警方现场指导,程二要的不是一般香港警匪片中花里胡哨的镜头,而是要还原最大的真实性。
这边的一些老警察,就象之前打过交道的银河派出所的那位指导员,那都是有实战经验的。象徐光头手里这种老五四,7.62口径,威力很大,张奕一下子就被子弹的冲击力击倒在墙根。大多数情况下,这种近距离被击中要害部位,根本不可能再有举枪反击的能力,几乎就是当场毙命。
所以贺新这边动作很麻利,转身拎起那个装钱的箱子。
“走了!”
时间紧迫,警察可能马上就要到了。
“人可以走,钱留下!”
贺新放下箱子,慢慢转过身来。
徐光头举枪对准他,神情冷酷,没有任何犹豫就扣动了扳机。
枪没响,他赶紧拉动滑套,却发现空仓挂机,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这个剧情的设置在剧本中是有铺垫的。贺新饰演的独枭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时,他的小弟就说这样会失去保护的。果然当小弟拿起独品在勐秀车站跟徐光头交易时,徐光头问他:“下次是什么时候?”
小弟告诉他:“没有下次了,这次是最后一次。”
然后徐光头毫不犹豫的拔出枪来:“人可以走,钱留下。”
如果说贺新饰演独枭这个人物是自恶向善,那么徐光头饰演的职业杀手兼二道贩子就是一个自恶向恶的人物,绝对的反派。
他的恶总结起来就是人性中的贪,既然是最后一次交易,那为什么不多赚一点呢?
贺新当初第一眼就对这个剧本非常感兴趣,而且非要演独枭这个角色,就是因为这个剧本的故事性极强,而且处处都有伏笔,首尾呼应,甚至有点诺兰的味道。
比如徐光头刚出场那会儿,在勐秀车站交易之后拎着两个箱子离开,原因就在于这是最后一次交易,他黑吃黑了。
然后小弟被打劫之后,打出一个电话:“不能再拖了,马上行动。”
从表面上好像是打给同伙的,准备做掉老大。但真是这样么?做掉老大为什么非要活埋而不是选择毙了直接卖掉,也许是活埋更加残忍。
但是明明活埋了,为什么还能得救呢?活埋的时候是小弟亲自动的手,说不定暗中就动了手脚,比如土覆盖的不是太严实。
然后小女孩去报信,村民们来救,可能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由此可见,小弟失手之后打的那个电话很可能就是打给独枭的。因为失手,说明事情瞒不住,拖不下去了。
独枭想不干了,但是干了这一行,根本不可能让你全身而退,那么独枭只能选择跟自己最信任的小弟,演了这么一出诈死的戏,因为只有这样,独枭和小安才能顺利脱身。
包括之后那个负责在瑞丽江上摆渡偷渡的那个小弟给他送来的那箱独品,显然也是提前布置好的事情。
独枭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一个人。一开始他就是想带着小安和牙医一起远走高飞,跟心爱的人一起过完下半辈子。但是当他跟徐光头联系时,徐光头的暗语告诉他自己已经被抓了,他这个时候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他依旧选择交易,目的就是想跟小安和牙医留下一笔钱。因为一个向善的人,最合适的一个词就是“赎罪”。
要不然他不会带着一箱报纸和枪前往机场和小安、牙医会合,也不会明知被包围的情况下选择拔枪。
同样,他在哀求警察给他一次机会时,也是给警察一次机会;然后跟徐光头说“走了”,这其实也是给徐光头一次机会。
警察站在正义的角度不可能给他机会,同时也没有给自己留机会;徐光头就是因为一个贪字,丧失了自己的机会。
所以,当贺新拔出枪来对准徐光头的时候,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原版中颜王饰演的独枭在开枪时一脸不忍,把头扭过去再开枪,固然可以诠释杀手同类的那种兔死狐悲的情绪,但是跟前面的剧情明显有偏差。
当年为了救小安,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死老大;校舍坍塌了,压死了八个学生,他也可以一脸愤恨的打死那个黑心商人。此时面对杀死警察,还想试图杀死自己的徐光头怎么可能还有怜悯呢?
“呯!呯!”两枪,干脆利落的干掉了徐光头。
他扭身想走,但是看到桌上摆的那箱子独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回去,把那箱独品倒进垃圾桶里,淋上一瓶白酒,划了根火柴,把独品烧掉。
这跟剧本的开篇部分,十几年前他跟这老大交易时,事情败露,被警方围堵时,他选择把独品藏起来,然后引发了之后一系列的故事,首尾呼应,同时也是一种改变和救赎。这也正好贴合小安在殡仪馆里和牙医说的那句话:“你试着理解我,我试着改变他……”
牙医最终没有理解小安,但小安确实改变了独枭。
随着画面透过垃圾桶里燃烧的蓝色的火焰,定格在身中两枪垂头坐毙在墙脚的徐光头的身上时,程二终于大声喊:“卡!”
微微迟疑了一下,他站起身来拍拍手道:“大家辛苦了,准备一下,我们再来一条。”
单单从表演的角度,三位演员的表演非常准确,几乎无懈可击。但是程二站在导演的角度,演员只是实现自己想法的道具,他总是想再试一遍,以期待更多的可能性。
电影拍摄大凡都是如此,一条接着一条重复,尽量积累更多的素材,然后通过后期剪辑,把最精彩的一小段一小段截取出来,最后奉献给观众。
徐光头和张奕两人还要忙着换衣服,绑上炸弹和血包,贺新则走过去重新看了一遍回放,他从表演的角度,宁皓从镜头语言的角度,程二则总揽全局,大家相互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或者变换一种方式云云。
……
民居,屋里的光线有点昏暗。
贺新和佟亚丽并排坐在床上。
这是一个中景长镜头,因为光线的关系,画面近处的佟亚丽看上去比贺新皮肤还要黑点。只见她抬起右手抓着自己胸口衣襟,表现出一种揪心的担忧。
贺新终于站起来,走出来画面。
“其实……”
佟亚丽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走出画面的贺新,道:“就在那天结束,结束在那个坑里,我觉得也挺好的。”
稍稍停顿,她期盼地望着贺新:“别去了,明天咱们就走了。”
走到门口的贺新回头,至始至终他所有的计划,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都被瞒在鼓里。这个女人愿意给自己陪葬,她对自己的爱已经超出了生死,贺新内心波澜激动,但是表面不显,只是透过眼神表露出无尽的怜惜和温柔。
面对佟亚丽哀求的目光,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迟疑,但最终还是摇摇头:“不去不行!”
说完便转身出门。
佟亚丽猛地站起来了,想追上去,但紧走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说到底,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安排和支配。
她满脸失落的缓缓坐下来,内心的忧虑、恐惧占满了她的内心。
镜头死死地怼在她这张不施粉黛的脸上,冷静地旁观着她的眼眶变的湿润、晶莹,最终溢出,顺着脸颊慢慢淌落……
“卡!好,过了!”
程二终于大喊一声。
现场所有的人此时都不约而同的送了一口气,因为此时就见程二摘下耳机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走到贺新和宁皓面前轻语推脱了一番,最后还是一脸腼腆的走到场地中央,张了张嘴,又停顿了一下,又做了两下深呼吸,这才宣布道:“云南部分,杀青!”
“大家辛苦了,谢谢大家!”
在一片欢呼声中,程二又向围拢在周围的工作人员深深鞠躬,表达感谢。
工作时候的程二更像是一台机器,看不出有一丝情感,但说到底他还是一个腼腆内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