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反噬

年轻道士低声喃喃道:

“好恶毒的扈从!”

道士咕一口酒,伸个懒腰,缓缓的站起身来。

可能是冷硬的楸木门框太过硌人,又加上靠得久了,年轻道士的懒腰伸得特别长,以至于身上的骨节发出了劈劈啪啪地脆响。

道士曾跟郑小天讲,人生最大的三件乐事是,“喝酒、放屁、伸懒腰”。又说,这话就咱俩说,要是见了桃夭夭,可不能这么讲,那得换成“品茶、吟诗、游天下”。说找李牧买的诗,虽说用起来效果很坏,但李牧毕竟是中夏帝国的大才子,要不是李牧纠正,他原来是想跟桃夭说“喝茶、念诗、跑江湖”的。

道士的这个懒腰伸得惊天动地,但伪装得很好,除了老古与郑小天,水家饼店的泥瓦匠们,包括张璋儿和匡天左,都没有任何感觉。

然而一股霹雳之气强劲迸发,以肉眼不可见的状态呈扇形扩散开来。

黑甲扈从的声波直接被碾压回去。

随着一声看不见的爆裂声,黑甲扈六腑之内如炉火崩发,剧痛难忍。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什么情况?后边的几个扈从浑身如被尖刺刺中,脊背发凉,个个严阵以待。

六皇子面色如常。

久居骆越,那里远离洛京,偏居海隅,自然也没有神京的大阵庇护,且不说游方的散仙,就是那些争强斗恨的武修,年而半载的在他的王都里闹出一番摧屋碎楼的勾当,也属常情。

虽说中夏帝国明文禁止以武犯禁,但游侠任性之辈,哪管得了你那些条条框框?

当然,无论游侠还是散仙,对俗世王朝还是有禁忌的。一个王朝的气运,上承天道,下睦民情,不是几拨修士能撼动的。而所谓的气运,既包括天道,又暗藏玄机。王朝之内,能人异士层出不穷,仙道密法秘而不宣,任何一个游侠或散仙与王朝为敌,引来的多是身灭道消,故而俗世王朝极少遇到这类挑战者。

各路藩王的都城,虽说不及皇都,但都有与之相当的阵法持护,寻常修士,也不敢对这些王都轻举妄动。

事有例外,六皇子的王都姑婆城,除了在大多数时间撤除阵法外,无论是儒、释、道、武各派修士,皆可自由出入,甚至在城内因为争强斗狠,踢倒了城墙,毁坏了谯楼,骆王殿下也不予追究。

骆王礼遇各路修士的声名很快传播开来,东海之境,不少修士凌波而来,成为骆王府的座上宾。

那个黑甲扈从就是骆王府的第一炼气士,在原东越海国颇有些名声,他人虽长相平平,但有一个吓人的名号,“呼倒山”,因为这个名号相当响,以至于很少有人记得他真实的名字。

骆王柴云倒对这种涉嫌夸大的浑号不感兴趣,平时只叫他的名字,倪西山。

老实说,倪西山刚刚那一声断喝,只用了不到三成功力,只所以如此,他是不想伤及无辜,在他看来,封古镇的这帮术士团遗民,早就变成了普通的百姓,如果他使出五成功底,那么一闪念间,眼前就会出现大批镇民七窍溅血而亡。这样给自己的主人背上滥杀无故的恶名,对他有什么好?

所以他只是低喝一声,这种看起来是大声喝斥,实则降底能量输出的方法,是为了避免当场死人,至于过几天谁死,他不管,这才是炼气士杀人不用刀的绝招。

没想到一出手,遇到了硬茬。

对手明显比自己高出太多,仅仅一个懒腰,不但化解了他的独门心法,还使声波反噬,重击五脏灵府,甚至,汹涌外窜的鲜血,瞬间摧毁了他想掩饰的想法。

人设崩塌。

现在想装没事人都装不成了。

最难堪的并不是呼倒山倪西山,而是他的主人。

六皇子虽然面色平静,但毕竟他还年轻,这种平静只能够暂懵到涉世未深的人,在年轻道士曹国旧面前,就太小儿科了。

年轻道士笑道:“刚刚老孙头说话太直,您别介意,我告诉他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而这“注意点”,明显是在警告来客一行人。

六皇子不是听不出来,但眼前这个看起来懒散平庸的道士,其手段深不可测,就是他六皇子这样身份的人,也不可胡乱猜测。

这个臭道士,这是给饼店结梁子啊。郑小天从灵堂走出,面色复杂的说,“骆王殿下,敝店如今有丧事,对殿下招待不周,等小民这几日把丧事办了,再向殿下请罪。”

曹国旧侧目,想这小伙计真不简单,才几天功夫,不但能主事了,还能把赶人的话说得这么滴水不漏,哼,看来更不简单的是棺材里的这两个人啊。

六皇子略略舒展一下眉头,道:“本王属下冒犯了各位,待回到军营,定当按军律处制,必定给各位一个交待。至于刚才那位老者提出的问题,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封古镇住民的问题,虽然这不在本王的管辖范围,但既然如今圣上责令我驻军太阴城,便有义务将各位的陈情上达圣听,请各位耐心等一等。”

老孙头听了,抬高嗓子道:“骆王殿下,您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也没什么说的。不过……我听祖上说,中夏朝有个军规,驻军在战事状态,可临阵处置守地的地方事务。骆王有心,就可以利用这个军规啊!”

柴云把眼光移上说话的人,心想这封古镇的守民,虽然一个个混成这样,但术士团的底蕴还是有的,不能小觑。

“这位老者说的是,本朝的确有这个规定,但这首先在满足‘战时’这个条件下才行。更何况,即便是战时,太阴城驻军并非我骆军一部,还有直王,魏王两支,即使进入战时状态,也需要取得三方共识方可。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理解个锤子呀!老孙头嘟囔道,这明明就是各种推托嘛。

算了,王室官家,有几个说话靠实的?老孙头跳过矮墙,用瓦刀挖一坨黄胶泥,啪一下甩在墙砖上,开始干活。

柴云有些尴尬,但好在这一番解释,敌对的情绪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