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龙台石刻

东海自古多仙山,当中极负盛名者,不得不提“东海十二仙景”之一的登龙岛-钓鳌矶。

在东海的修真界里,有着这么一句话:万世千秋,不知称雄称霸者几何?唯见钓鳌矶者,不敢独自称尊。

这句话通俗一点解释便是说:没到过登龙岛,瞧见过钓鳌矶上的石刻前,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的人,都不过是狂妄自大罢了。

传说中,在洪荒时期,有一位一步可跨数座名山大岳的神人。此神人与逐日的古神夸父,来自同一部落,名为龙伯。

古神龙伯最喜以万法自然为钓竿,以天地元气为钓丝,垂钓世间大物,或北溟巨鲲、或大泽龙首。而这钓鳌矶,就是他当年垂钓深海龙鳌的地方。据说他提竿一次,就能钓起五六只大如巨岳的龙鳌,以至于这世间再无此等巨物。

龙鳌这种洪荒异兽,传说每当寿元将尽之时,就会登上大陆,化为一座山岳。然而,临海大陆多山岳,百姓便无平原耕地可用。且龙鳌每当登陆,沿途必是碾压之势,造成百姓死伤无数,大地赤红一片。

身为神裔的龙伯,便将兴趣化为使命,誓要钓尽世间所有龙鳌!

然而,龙伯虽为后土大神的子孙,由天地孕育所化,无需修行便可拥有神力。可他的命运也与夸父那般,拥有气数殆尽之时。

当龙鳌被垂钓殆尽后,龙伯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离开他的垂钓之处了。悠长岁月,他一直忘情垂钓,双足早已在海底生根,臀下的那块巨石,也已与他的身躯所相连。

龙伯这才幡然醒悟,他钓尽了龙鳌,也钓尽了他的气数。最终叹息一声,放下钓竿,化身为了如今这座巨大岛屿。

登龙岛现世后的万载岁月,有无数修士都希望登临这座海上仙山,在钓鳌矶后的巨大石壁上刻字,以证明自己。

钓鳌一词,也被赋予了“垂钓天下”、“独占鳌头”的深沉寓意。只是,登龙岛毕竟由古神所化,若非举世无双、景星麟凤之人,绝无可能踏足此地,更别说留下石刻了。

而近十年来,能够获得古神意念认可,登临龙台,把心气昭告天下的人,也就仅有青莲剑宗的徐惜年了。身为昔日最强金丹境,他确实有那份天下无双的气魄。

当年,徐惜年在石壁上刻下的那首诗句,曾以海市蜃楼的景象,出现在东海各处,他的名声也因此天下皆知,如日中天。

至今那些曾关注过徐惜年的人,或许都曾对那首诗历历在目!

《迹辰剑书》

登临鳌山射神光,落刻龙台照华阳。

蓬阁飞升平紫宿,凌云志气钓沧泱。

整首诗句虽未最终落款署名,但举世皆知是何人所作。立志飞升乃是天下修士共同的目标,这倒是没什么好说,可末句的那份志在“垂钓天下”的傲气,是真的年少轻狂!

虽知道,徐惜年刻字的巨壁上,也并非没有前人的著作。像是他的恩师宁玉楼,也曾在此刻字扬名,在末句也不过是刻下“千古人物自名留”的豪言罢了,相对来说,还是自谦了不少。

只因,宁玉楼登临钓鳌矶龙台石刻之时,已经是贵为青莲剑宗的掌教了。他是注定会名流千古的,相较之下,徐惜年就真的过傲了些许。

以至于,如今天下亦是皆知徐惜年过早陨落后,这份曾经心比天高的志气,难免成为了让后人警惕的笑谈。

当然,在登龙岛留下石刻,不仅仅是可以扬名天下。凡有能耐留下石刻者,皆可在钓鳌矶上,与天人交感,垂钓一份大道感悟,对于修行,堪称是天大的机缘。

只因,这里不仅拥有古神龙伯残留的意念,还有古往今来的举世无双者,在落下石刻之时的那份道法感悟。后人若是能够参悟到其中的某种意韵,那么自身的修行道路,也会因此开阔许多!

这日,在登龙岛近十年来,终于迎来了第二位登临者。

一白衣少女,踏浪负剑。少女剑眉凤目,神貌精致。

少女立足于钓鳌矶巨石之上,昂首仰望那面有无数华光内敛在千百字句中的巨壁,开始缓缓合上双目,有剑意凝聚于眉心之中。

巨壁之上,开始有神妙飘逸,却又不失凌厉透骨的字体生成。一勾一划,字字相映后,用意极深。

《望迹辰君石刻有念》

白衣飘飘踏重霄,洪流滚滚拍浪潮。

遥望昔日风华茂,且看今朝刻石礁。

纵然举世无双,一生亦只能在登龙岛巨壁上,刻字一次;钓鳌矶上,垂钓一回。

少女在刻完字后,便转身离开了钓鳌矶,她把这一生宏愿,留给了一份念想!

何为年少轻狂?如此才叫不可理喻!

少女的这份心气,确实是天下无双,她要走的道路,或许也无前人可鉴!

越东境的博浪半岛之上,有一堡垒山,为正道联军于东海防线上的屯兵重地。

一旦山上修士之间的战斗,演变为战争之时,一样需要攻城略地,占据关隘布防。

倘若,堡垒山失守,那这一境之地的防线结界,将会出现重大缺口。外道修士御空越境之时,便能够做到悄无声息的潜入。

届时,大量的东海散修以及合欢派的魔徒,就可以轻松挺近内陆,再次试图夺取越东全境,肆意掠夺、涂炭这片广袤天地上的生灵。

这日,身为堡垒山十强修士之一的何师安,正在划于青莲剑宗临时驻地的一处仙府内,研习有关领军作战的书籍。

这个月,若是如无意外的话,何师安麾下的队伍都可以在驻地内修整,养精蓄锐。而他本人,自然也得趁此难得的闲暇,尽量为日后的战斗做提升。

身为军中统帅之一,如今何师安要考虑的,不再是单纯的个人荣辱与身先士卒了。他必须得顾及士气、战术、阵型默契……等各方面。赢了战斗,但输掉的是麾下袍泽性命的事,他已然做不出来。

何师安也越发明白到,当年徐惜年的难处。原来统领一支队伍,真的不是你一个人强大,就足够的。

上到战场上,如果准备不够充足,一旦遇到别人训练有素的牢固阵型。两方一碰撞,整体实力弱的一方被冲散后,很快就会被打成溃兵,伤亡惨重。

“何师兄,外面有大事发生了!您赶紧前往观海台看看吧!”

忽而,一名身着除魔堂战袍的弟子,匆忙来到何师安的仙府,还未跨入书房的门槛,就已经在院外呼喊起来。

闻言,何师安连忙放下手中书卷,眼中精光汇聚,一眼扫向悬挂银甲白袍的椸架。当目光收回后,原本身穿宽松便服的他,已是银甲在身,战袍披肩。

当那名匆匆前来传话的弟子跑进书房后,何师安已经起身离开了座位,急忙对那人询问道:“可是有魔道大军胆敢攻山送死?”

传话弟子连忙摇头道:“那倒不是!是有人……有人登临钓鳌矶!”

得知事实与猜想相差甚远后,何师安的脸上展露出微微失落的表情,其后淡然道:“是何人有此壮举?”

传话之人仍是摇头回应:“尚未知悉那人是谁,但此番所刻诗句,却是与大师兄有关啊!”

“什么?”何师安虎目睁圆,难掩心神诧异。

“你确定没有看错,或是猜错?”何师安仍是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这番消息。这简直比堡垒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攻破第一道防线,都还要让他感到荒谬。

那名弟子似乎除了摇头,不会做别的动作了,再次摇头道:“绝无差错,诗句的标题直接刻上了大师兄的名号,整首诗都是冲着大师兄去的!”

听到这里,何师安哪里还按捺得住?冲出书房后,便是一跃而起,天龙斩自身后夺出,巨翼一扇,身形已经出现在了瞭望东海的观海台上。

那幕如同拓印下龙台石刻的蜃景仍悬在海面之上,而那首新刻就的诗句,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在何师安的瞳孔那般。他不仅死死地盯着那首诗,他的拳头也都攥得很紧!

那种感觉,更像是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被人从眼皮子底下夺走了那般。

那在钓鳌矶上,刻下悼念诗句的人,本应是他,是他何师安才是。

何师安不是没有尝试过,可他上不去那座岛,无法踩在那块巨石之上。但这三年来,他从未放弃,每一天都在为那个目标而努力。他立志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就是为了有资格登岛。

但现如今,有人做到了,有人替他完成了,他更不甘心!

这一刻,何师安的道心,险些有崩碎的迹象。

“难不成?是小师妹?”

何师安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楚月的身影。想来除了自己,天底下还会有人这么傻,把这难得的机缘,用来刻写别人的名字吗?

除了自己,还会有人真的对大师兄,永远铭记于心,发自真心的尊重吗?

不管是不是,何师安都已决心要亲眼一见那人,他踩上城头,往东海一跃!

然而,登龙岛与堡垒山相隔三万余里路程,即使以天龙斩的神速,何师安都得飞上一个多时辰。他不确定,当他去到目的地的时候,是否只会是徒劳无功。但他深信,如果现在他不做点什么,在悠长岁月里,他都会因这件事而心神不宁。

三万余里,往日好像眨眼间就来到的地方,这日却是那么的难熬、漫长。仿佛这条心路,永远都不会有终点。

当何师安终于悬停于高空之时,现实没有让他再一次失望,他见到那个疑似刻石之人了。只是眼前之人,并非如他所想。

那位白衣少女在柔软的云朵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后,主动对何师安招呼道:“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枚鱼饵,很值得!”

何师安抛出疑问道:“你是谁?跟我大师兄,又是什么关系?”

白衣少女坦言道:“我是谁,跟你有关系吗?至于我跟徐惜年,好像也没有关系!”

何师安惊疑道:“不可能,非亲非故,又怎么会留下那样的石刻?还是说,你不是那人?”

少女淡然笑道:“好奇怪的想法啊!我只是单纯仰慕徐惜年,有什么问题?不过石刻上的诗,确实不算是我作的,来此之前,我认识了一位很有意思的朋友!或许,改天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何师安哑口无言,他的思绪如今实在变得很乱,就像是正在遭受一道道天雷劈打那样!他心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还是说,我的见识,实在是太少了吗?

“噫?你的心跳很乱啊!这样也好,我可以胜之不武了!”少女身后,有剑气激荡冲霄!

“听说太乙分光剑,在你手上!我一直都想亲眼见识一下!”

少女的话音一落,何师安竟是笑逐颜开,掌心有金光汇聚,一把金色小剑在五指之间快速穿梭,极为欢快雀跃。

“你早点开诚布公,不就让我省心许多了嘛!我这把剑,很久没有遇上对手了!它也很寂寞啊!”

少女剑眉一挑,“哎,小哥哥,这把剑它可不属于你,至少我还不承认!”

何师安背后的羽翼,舒展到了极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