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误中副车
“好了,可以把手放松了。”
李卫真从少年手中取回玄星岩,并未显露异样神色。少年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只因他还有近半数的米糖,尚未有打包好。
李卫真继续以闲聊家常话的口吻,对少年询问道:“假设,你有一百两银子,还会想着去拜入仙门吗?”
少年毫不犹豫地道:“那肯定不会啊!别说一百两,只要有五十两银子,我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我弟弟比我要聪慧,只要有五年的学费,我相信他绝对可以考中秀才的!到时候,他就可以免费入读官家的书院,要是成绩好,每个月还能领到米粮。我们兄弟俩不用分开,多好的事情啊!”
“修仙……也好,只是,我并不觉得那是一条最好的出路。如果成仙,是要牺牲家人,那算是什么?我不愿追求那些!”
李卫真不禁打趣道:“如果我告诉你,倘若入了仙门,或许不用一两年的时间,千八百两黄金,可能对你而言,都不过是如今赚一枚铜钱那么简单,你也不心动吗?”
少年摇头笑道:“以前我父亲对我说,世间有很多东西,不是钱就能买来的。况且,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我弟弟还那么小,把他托付给亲戚,我实在不放心。只是我没能力赚更多的钱,他的未来更重要。”
“所以,不是我想不想,而是我必须去那个仙缘大会碰碰运气,并且希望自己真的能够被选上。”
李卫真又把话题往前翻了几页,“这样说来,你刚才就更应该答应你朋友的邀请,跟他一起去啊!我相信他确实是有门道,可以帮助你走在许多竞争者前面。相比起我这二钱银子的辛苦钱,你损失了一百两啊!”
少年略作思量后,镇定自若道:“我不知道这么想,对不对。只是我认为,我失去一样东西,那就必须是曾经拥有过。那一百两银子,并没有真正到过我手上,从始至终,它都只是一个目标。但是这二钱银子,是真正拿在我手上,揣进兜里的。”
“或许,我这么说,以客官您这么好的性格,还是会替我可惜,白白错过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但我并不觉得,我的做法有矛盾。机会其实还在,只是没有那么轻易得到,得靠自己努力而已!”
李卫真不禁大笑道:“哈哈哈……小兄弟确实是满腹经纶,却又不止于书卷上的学问。单凭这份权衡取舍的魄力,我看你并非只是欠缺一场院试,你有状元之才,治世之能!”
少年含蓄笑道:“客官谬赞了,我只是爱财罢了!那一百两银子我想要,这二钱银子,我能赚也想赚。钱,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李卫真又再抛出一个假设,“如果,你这次没选上,拿不到那一百两银子。以后,还是天天来这摆摊,攒钱供弟弟读书?那日后,你弟弟真的考中了秀才,你的担子轻了些,有别的打算吗?”
少年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敞开心扉道:“我会继续努力攒钱,希望日后能够雇下一艘船,倒卖更赚钱的货物,像客官您那样,可以到外地做大买卖!”
说罢,少年已经把两斤米糖悉数包好了。李卫真接过那叠捆在一起,一包约重三两的七包米糖,看了一眼天色,对少年淡然笑道:“我觉得今天还会下雨,我也懒得往杂货铺跑一趟了,要不你还是把那油纸伞卖我吧!”
少年也抬头仰望天色,明明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怎么会有风雨?但也没有拂了李卫真的意,连忙弯腰找出油纸伞,还一边说道:“这伞不值钱,我送予客官您吧!”
然而,当少年抬头之时,哪里还有李卫真的丁点身影?便是扫动视线,在街道上极力搜索,也没有找到丝毫相似的存在。
倒是猛然一低头,有五枚银灿灿的银锭,共计一百两。重如山岳般,压在轻飘飘的油纸上。
少年连忙神色紧张地用几张油纸包裹住那些银锭,紧紧抱在怀里,赶忙跑到街道上,疯狂张望,四处寻找。
少年满头大汗,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又像是无头的苍蝇。但忽而,他脑中灵光一闪,连那仍摆在槐树下的货箱也不顾了,开始拼命地撒开腿,尽量抄近道,往最近的港口方向跑去。
“死人了,麻烦让一让……”为了尽快避开逆流或是挡道的人群,少年甚至还违心的胡诌一些话出来。
直到少年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不得不停下来缓上两口气之时,他的耳畔,终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拿着这些钱,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我们有缘的话,还会再见面的!希望到那个时候,你已经可以达成很多理想!我会由衷的,替你高兴!”
少年连忙抬头,再次四处张望,却仍是不见声音的主人。他终于坚信自己,是遇见了传说中的仙人。仙人就在眼前,还曾吃过他做的冻米糖!
少年在这一日,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但哪怕在他日后富甲天下,成为丰城百姓口中的“大善人”、“沈财神”之时。他仍然日日谨记,他欠下那位客官一千斤冻米糖,以及一把油纸伞。
放眼如今呈现崛起兴盛之势的玄龟门,能够被称为真正大忙人的,仍旧是只有霍鸣一人。他是真不容易,既要竭力清除和拉拢异己;又得多方筹谋,以巩固方才蚕食下来不久,曾原属于太一门的地盘。
实际上,在太一门覆灭后,玄龟门迅速崛起,成为了最大得益者。除了没有占下月轮山以外,几乎吞并了周边所有地界,吃相如此难看,自然引来了许多同为邻近觊觎者的不满。
要不是霍鸣正好在这个时候晋升金丹境,以及他背后还有霍家在暗地里支撑。打破势力平衡后的玄龟门,便会公然成为众矢之的。哪怕是现在,其实他做出的每一个举措,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以强势之姿,活在众人的视线之下;真的不比往日在暗地里,处处示弱轻松。
但哪怕是现今的局势如此的不明朗,都仍不是霍鸣最在意的。他在意的,是那根背刺,何时才能尽快拔掉。
这日,在霍鸣平日里处理事务的麟策府议厅内,端坐书案旁批阅机密文件的那人,却不是他本人,而是取代了昔日亲信刘子安地位的新任幕僚,刘子温。
至于霍鸣本人,则是在用以休憩的偏厅茶室里,看着瓷罐里威武如大将军的两只蛐蛐,在进行惨烈的厮杀。
而霍鸣的真正爱将,那只品相非凡的白玉蛐蛐,则趴在他的肩头上,一同观战。不时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展翅声,似在为某只蛐蛐的英勇之姿而喝彩。只因,这当中的胜者,将会有资格在下一轮,成为它的对手,以及腹中之食。
越是在做出某种关乎将来大局的决策前,霍鸣就越是喜欢以这种娱兴,来舒缓压力,调节心境。因为,每一次重要决策,都关乎一场生死大战,是否亲自下场,都能左右战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却见得,霍鸣手中的竹签,一次次落入瓷罐之中,每一次都刚好打断某只蛐蛐的进攻节奏,胜负的平衡又再改变,战斗继续延长!
不一会儿,议厅里有了第三人,霍鸣并未在意。他手下的精锐密探时常往来此处,递交情报,实在不值得他过分关心。
尔后,议厅里又只剩二人,还轻轻响起某人推开椅子,起身走来的声音,霍鸣终于勾起了一丝笑意。
决定胜负的时候,来了!
“府君,我们的人,终于找到了那些太一余孽的藏匿之处。但情报上,并没有李卫真或是令狐天。”刘子温走到霍鸣身旁,低头沉声道。
闻言,霍鸣的眉宇间难掩失望,淡然道:“那都有谁?如果没有什么重要人物,你去安排就好了。”
刘子温直言道:“有分量的话,应该是隋文烟与闻人玉。虽然,这伙人的数量多达三十二人,但只有四人是我们记录在册的太一门弟子,另外还有六人信息不明,应该是散修。”
霍鸣面无表情地道:“隋文烟?食之无味,勉强可当鱼饵。按理说,以他和闻人玉的交情,不应该分开啊?”
刘子温谏言道:“这只是初步情报,不排出那人不是在外出游历。毕竟,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展成如今的规模。肯定有在外面招揽人手,我们可以继续监视他们!”
诚然,刘子温的这个提议中规中矩,胜在稳妥合理。
可霍鸣的脸上却是有些忧色,以及些许无奈,他轻叹一声道:“我们为了揪出那伙人,动用了手头上所有的密探。如此大动作,那个老家伙肯定会盯死我,为了夺回我手上的权力,他现在是越来越跟我明着干了。”
“要是再拖下去,我们很快会被他以诸多借口掣肘,到时反而不好调动人手。还是速战速决吧!哪怕是只逮住了隋文烟,也算是瓦解掉他们为数不多的力量了。”
继而,打定主意的霍鸣转头望向刘子温,希望得到一个最确切的答案,“在不调动驻扎在外的人手下,我们自己的人,能够参与进去的有多少?”
刘子温略作沉思,很快给出答案,“加上我,也只有十二个,其余人等不是战修,无谓折损人手。”
明了之后,霍鸣颔首道:“带上白芷吧!反正她对闻人玉很感兴趣,她的毒术,可以帮上大忙!”
刘子温躬身作揖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霍鸣回过头来,继续逗弄蛐蛐,轻声道:“把那两人,留下全尸就好了……如果实在为难,人头也行,但我不要面目全非的。”
“属下明白!”
在刘子温悄然退去后,趴在霍鸣肩头的那只白玉蛐蛐,终于也被放进了瓷罐之中。
一场屠杀,在困斗中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