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是你逼我的

骇然之色,一瞬间扯紧了霍鸣的整张脸。

甭管修养再好,多年来在强者面前隐忍的功架做得再足。哪怕在踏足这个境界之后,他已经深信自己,拥有了“山岳崩于前,而不惊”的心如止水。可他还是无法做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心境不暴跌,礼态不失宜。

霍鸣就那么当着鹤氅老者的面,大声惊呼道:“不可能!”

语气中,震惊、怀疑自然兼具,可也还带着让人耐人寻味的愤怒!

然而,面对这位晚辈撕裂伪装的态度,以及不显尊重的质问。鹤氅老者反倒眯起了脸,笑意浓烈。因为,这正是他想见到的,一切仍在他的预料之中。

鹤氅老者这回,才彻底相信了霍鸣的态度真诚,他心中得意欣然:这样的反应,好,很好!如果,连这都能继续忍着,那么此子决不能留!日后,必成老夫的心腹大患!

至此,鹤氅老者三次投石问路,不动声色试探霍鸣心性的看似闲聊,才算悉数得到了满意的反馈。

他与他身后的青羽门,可以和霍鸣合作,直到没有了合作价值的那一天!

话说回来,霍鸣很快就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重整肃容,躬身赔礼道:“实在抱歉!晚辈并非是有意想要怀疑高老的答案,只是……这实在是超出了晚辈的认知。”

“我可以肯定,您所说的云铸,就是晚辈所认知的那位太一门初代祖师云铸。可那人,已经飞升了几百年了!除非,是当今所有关于那人的典籍,都撰写有误!”

鹤氅老者微微摇头,给予更为肯定的语气回到:“他确实是飞升了,也确实回来过!”

鹤氅老者甚至当着霍鸣这个晚辈的面,吐出了他心中对那人积压了几百年的怒火,“就是云铸那老王八蛋!”

有一点,霍鸣还是大概知晓的,就是他眼前的这位青羽门太上长老,是曾与云铸同顶一片云霞的存在。既然他亲口确定,云铸是真的飞升了,那就不会有假。

鹤氅老者轻轻转动桌上的茶杯,缓缓道:“想知道,是什么缘由,导致云铸俯视下苍的吗?”

霍鸣含蓄答道:“难道,不是因为如今的太一门?”

鹤氅老者冷笑一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像老夫这样上不去的老不死,或许还会看重徒子徒孙们,能不能光耀门楣。他?呵呵……谁知道他现在又是怎样的一种境界了?”

“或许,在那个世界,他也仍是独领风骚的存在吧!”老人说到这里,难掩心神向往,更多的则是厚重的沧桑与唏嘘。

老人续道:“到了他那个层次的存在,曾经在这个世界留下的足迹,还在不在,应该已经不重要了!最大的可能,是在一个偶然的瞬间,被他在这个世界,还找到了让他感兴趣的存在。”

“你说,那个是人,还是物啊?”

鹤氅老者又抛了一颗石子给霍鸣,不过这次无关心性,纯粹只是一个问答。且以霍鸣的才干,他是应该答得出来的。如果,答不出,那么这个问题就真的是在敲打了。老人会失望,也仅仅是少许失望罢了。

霍鸣眉头微颦,有些怅然若失地道:“是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鹤氅老者淡然一笑,“令狐天?”

霍鸣的心思在快速运转,思绪沉淀下,他愈发冷静地道:“他是有可能,但还有一个人,也很有意思!我以为他已经不在天南境了,看来是我天真了!”

鹤氅老者倒是没有什么兴致去跟霍鸣探讨,那人到底是谁。即使那个人,是云铸都感兴趣的存在,他也都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等那人,有机会浮出水面的时候,那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一百年、两百年……无论光阴流转多久,鹤氅老者都恪守宏愿:只要他还活着,就要云铸的徒子徒孙们,此生飞升无望!

是的,他就是这么点肚量。谁让那个人,打烂了他的大道根基,让他此生也都无望飞升呢?

你是在那个世界欣赏到另一层风光了,甚至还能再次回到这个世界看上一眼。可老夫走不了,悠长岁月,就只能找点这样的乐子了!不公道吗?

觉得不公道,有本事转世回来,再揍我丫的啊!老人不经意间,勾起一丝嘴角,心里其实又谈不上痛快。

在此之前,这件事交由霍鸣来办就好了!小辈之间的事情,如果小辈都解决不了,那就是一个废物。

这一趟,鹤氅老者只为了确认一件事,就是眼前这位,曾经拒绝成为他弟子的人。现如今,还有没有资格被他垂青,甚至是平等合作!

鹤氅老者将茶杯倒扣,缓缓道:“既然,那件事你还有残局没收拾好。那就等你先交出一份让老夫更满意的成绩,我们再谈未来合作的事情吧!”

“别让老人家等太久了!要知道,其实年纪越大,时间也越是宝贵的!老夫的青羽门,要在这块土地上再竖一支旗,不是非得跟你霍鸣合作!”

“但丑话说在前头,你小子要是让老夫失望的话,那可不比十一年前。因为,那会你还是小孩子;现在,你可是玄夷君了啊!老夫保准,会让你一辈子,都走霉运!晓得了吗?”

霍鸣沉声道:“晚辈必定全力以赴,交出一份让高老满意的答卷!”

“那就先这样吧!你好自为之!”鹤氅老者的身形渐渐变得淡薄如虚影,随后彻底消失在麟策府议厅。

鹤氅老者走后,霍鸣颓然跪倒在地,他的额角这才开始溢出汗珠。再刚才那短短半柱香时间,他的每一次表情变化,每一次语气的运用,都是千百次运转心力计算后的结果。哪怕是如今已经有金丹境修为的他,也都真是精疲力竭。

霍鸣不愿再耗费心力去揣测,鹤氅老者到底看出了他的多少底细。至少,他肯定自己在那三次生死攸关的投石问路中,都给出了老人满意的答案。甚至是那第三次的“丑态”,也都拿捏得还算圆满。

跟那种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打交道,霍鸣真的没法心大到不去提前算计。在他看来,比起前几天那场雷劫,其实这场私下会晤,才是决定他未来人生的大考。

金丹境算什么?彻底执掌玄龟门又算什么?我霍鸣要的是更多,绝不是往后只能低头的人生!

过了好一会儿,已是汗流浃背的霍鸣缓缓站起身,他第一时间,并不是走去身旁的椅子坐下。而是踉跄着走到一处屏风后头,手结法指后,眼前的墙壁上,便多出了一到由蓝光勾勒的“门”。门后仅有朦胧幽光,也见不到道路。

霍鸣一头撞入门口,议事厅内再无人影,那堵墙壁也都恢复如常。

来到门后面,是一处与外界隔绝的小秘境,地方不大,空间只有议厅的一半大小。也无一桌一椅,反倒比起宽敞的议厅更显空荡。但在这里,霍鸣觉得比他在玄龟门的任何一处,都要安心。

这里还是放有物件的,几具灵气萦绕的水晶棺,有些里头躺着尸体,有些则还空置着。

其中有一具,对某人来说,一定很有意义。里头静躺着的,是曾待那人如师如父的器庐长老,金诚!

这几具水晶棺,都花了大价钱,哪怕对霍鸣不菲的身家而言,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为的,就是要保证躺在棺材里的人,死后最真实的模样。哪怕是每一道伤口,都像是刚刚才造就的那般!如今再扎一刀进去,还是会有血流出来的呢!

每每看见这几具棺材,霍鸣都不禁会心一笑,由衷感叹一声:“其实,我还是很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用心良苦!”

这会儿,霍鸣身心上的疲惫,已经消散了大半,他走到那具载有金诚尸身的棺材边,轻轻用指背叩响棺盖道:“你说你,如果真的待在扬州,有什么不好?我又不是一定得急着现在杀你,其实你活着,我也不觉得碍事啊?”

“天地广袤,你去哪里不好?但你非得要留在这里找死,不是在给我难堪吗?”

继而,霍鸣又走到一具仍是空置的棺材一侧,抚摸着那雕刻有花叶的纹路,眼神阴翳道:“看来,得先调换一下顺序了。云铸?你比令狐天更该死啊!他不死,我虽心不安。可竟然是你,你才是那个毁了我大道根本的人!”

那一日,在龙抬头的那一刻,一道天雷,被悄无声息地撞散了!

有人顺势结成了金丹,一颗无限接近一品的金丹!

就差那么一道天雷,就差那么一道了!此仇,不共戴天!

浮南城四大家族的祖先,曾立下过顺延子孙万代的血誓。他们的后人,不得对彼此的嫡系血脉,互下死手!若不然,血誓的力量,必将给予背誓者,万劫不复之灾。

一个尚在襁褓之时,就失去了家族嫡系长孙身份的人。他霍鸣,真的还要忌惮吗?

以前是有的,最坏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想让那人,道心崩碎,走上自毁罢了!

但现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霍鸣攥紧了拳头,已立下决心:“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