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窥探天命

“李大哥,这个粉还得另外加醋啊?”

丰城港湾,宜春江畔的苍蝇小馆里。小道士寇师谦看了一眼自己那碗热气腾腾,还未来得及下筷子的特色米粉。又眼巴巴地看着正往碗里倒上些许陈醋,正在搅动筷子拌粉的李卫真。

李卫真一边拌着米粉,一边笑道:“在扬州,尤其是产自丰城这片鱼米之乡的米粉,据说是拌点陈醋,吃起来地道一些。不过我也是听人说的,虽然也吃过几次觉得确实别具风味。但如果你吃不惯陈醋的味道的话,就真的不要勉强了。倒了胃口,白白糟蹋粮食就不美了嘛!”

小道士犹豫片刻道:“人生在世,难得来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我觉得还是得试一下!”

但话虽如此,小道士还是先尝了一口未加醋的米粉,入口便觉得口感有点“韧”,其后便是滑溜劲道。味道确实不错,但又不至于说很惊艳。

带着一点失望,小道士方才拿起桌上的小陶壶,给自己碗里加点醋,然后学着李卫真那样搅拌米粉。

搅拌均匀后,小道士再次“嗦”了一口米粉,顿时眼睛放光,只顾着连连点头,对李卫真竖起大拇指,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米粉滑过喉咙,彻底落入食道后,小道士方才长吁一声,大赞道:“真是……怎么说呢?是豁然开朗,畅快淋漓啊!确实是地道的吃法,更对胃口!”

说罢,食指大动的小道士便已不再用言语评价,而是端起碗,嘴里只余嗦嗦声。

李卫真淡然一笑,只是让小道士慢点吃,不够再叫店家端上便是,就是别吃撑了,待会坐船的时候,全吐出来便好。

也不点破,这并非全是陈醋的功劳,而是一开始小道士就没下筷子拌粉。把米粉上的酸豆角、花生米、木耳、葱末、汤汁这些给搅和均匀了,自然是不得个中味道所融合的精髓。

“店家,麻烦再来一碗!”

“好咧!小哥您稍等嘞!”

狼吞虎咽一番后的小道士,把空碗放下,嘴角一抹,便是连忙伸手望向正好给隔壁桌端粉的摊档老板。继而,在等候之时,便是习惯性地端起茶杯。

却怎料,李卫真做了个且慢的手势,又指了指刚端上来的两只小瓦罐,解释道:“茶可以待会再喝。吃这粉,就着瓦罐汤,那就真是很地道了!”

小道士揭开把热气密封得很好的瓦罐盖子,露出一脸惊喜地道:“啊?原来这里面是汤来的啊?我还以为又是什么秘制酱料呢!在我们那儿,喝汤不都是用碗的吗?”

李卫真笑而不语,只是低头喝汤,低垂的眼帘藏着一抹忧色。

这位小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做人……太过主观了些。

不过这一点,跟一个人的人生阅历与成长环境,有着莫大关联。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李卫真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因为,小道士从他家乡走到天南境的时候,已经是独自行过万里路了。要说见识少的话,这个想法是站不住脚跟的。

有道是,修行在个人。所以,有些事情自己无法领悟的话,其实旁人多说也是无益。

李卫真唯有衷心祝愿,小道士日后能够走出自己的道路,过得更好吧!

不过对于小道士日后的人生,李卫真还是不禁有些好奇的,说白了就是不大放心吧!

所以,李卫真开始不动声色地沉下心神,叩响心扉,主动联系起意识深处,这些天都比较沉默,让自己时常怀疑对方是否已经不存在的无名。

李卫真试探性问道:“无名大哥,在忙吗?”

无名没好气道:“忙着看你吃吃喝喝呢!馋死我了!是不是良心发现,想让我附你身?”

李卫真打趣道:“得了吧!把身子让给你,我岂不是要吃成个胖子回家?”

无名嫌弃道:“闲来无事不烧香,那你准没好事了!”

李卫真啧啧道:“瞧你说的,我最近很少找你解惑了好吧!你莫名其妙黏在我身上,现在聊两句,我就当你交租了,是你赚了好吗?一天天馋着我的身子,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图谋不轨。你还嫌弃起我来了?”

无名不耐烦道:“哎,好了好了,算我怕你了!有屁快放!”

李卫真这才有的放矢道:“你不是会给人看相吗?替我对面这小兄弟瞧瞧,他有逢凶化吉,或是出人头地的命吗?”

闻言,无名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哎呦喂!稀罕啊!你不是不信这一套的吗?怎么,我以前给你批的那几句,现在逐一应验,现在瞧出老哥的本事来了哈?”

李卫真有一说一道:“好吧!我承认,你以前说我“眼尾带泪痣,今生泪滂沱”这句话,我不反驳。现在快二十岁大小伙了,也都哭过几回干脆的,是有点丢人。”

“但你说我“孩子眼,傻兮兮,容易被人骗”这句话,是你瞎掰的吧?我不说绝顶聪明,但也是耳目聪慧,有识人之能吧?这几年,我有被人坑害过吗?”

无名冷笑道:“你晓得个铲铲!好几回,不是我及时给你提个醒,你能蹦跶到现在?再说了,都说要坑你,当然是坑你不自知啦!坑完你,还要让你不觉得是那么一回事,才是高手好吧!”

李卫真蹭了蹭鼻子,好像回忆起什么,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道:“哎,我有点纳闷啊?以前你说话,不夹口音的啊?现在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是打云蜀境来的啊?”

无名没好气道:“咋子?你要是给老子摆龙门阵,那就没意思了哈!赶紧摆正你朋友的脸,让我瞧个仔细,不然我可真瞎掰了啊!”

李卫真连忙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对小道士说道:“寇兄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聚!来,让大哥好好再瞧上你两眼!”

说罢,李卫真便是伸出手指,微微掂量起小道士的下巴。好在其他食客都在专注于碗里的吃食,没有注意到这让人起鸡皮疙瘩,浮想联翩的一幕。就是正在汤锅旁烫粉的老板,不经意间一瞥后,不禁给看呆了,那碗粉怕是要被烫老了几分,口感大跌喽!

“李大哥……”小道士配合着李卫真的动作,且不禁眼含秋水,有种莫名的感动!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关心自己的人?

真正在专心打量着小道士的无名,开始沉声道:“眉有五忌,一忌粗、二忌浊、三忌连眉、四忌压目、五忌短促,不过嘛!他都没有……”

李卫真暗暗翻起白眼,“你在给我搞幽默?说正经的啊!”

无名不紧不慢道:“反正提起面相,就顺带一说嘛!这些都是经验之谈,你可别不识宝了!不过说真的,我是瞧出些眉目了,但不确定要不要告诉你!你现在,可是在窥探别人的天命啊!别说我没提醒你,要折寿的哦!”

李卫真不禁心里一惊,这要是要以折损阳寿为代价的话,那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完成,可不能拿这个来挥霍啊!便只得无奈道:“那就算了吧!人各有命,其实我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哈哈哈……瓜娃子!我就知道你是真的怂!”无名开怀大笑道。

“你又在耍我?哇,难受!你现在变得好烦啊!”李卫真无奈地捂脸叹息。

然而,与李卫真对桌而坐的小道士,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的。只以为他心目中的李大哥,是正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暗自神伤,扼腕长叹。

此情此景,小道士也只得低着头,在极力压抑着心中澎湃汹涌的情绪,把苦愁死死地往肚子里咽。他生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违背诺言,大声哭喊道:“我不走了,不去什么龙虎山了!我要跟李大哥回去,我也真的很舍不得大家!”

其实,这会儿,李卫真正忙着应付无名这个插科打诨,不干实事的家伙呢!

无名放肆大笑了一会儿后,终于语气正经道:“面相这种东西,其实是统计上的学问。它是讲概率的,不是什么问老天爷借法的神通。一般来说,即使是有那样的命格征兆,到了金丹境,就不准了!因为,一颗金丹吞入腹,从此我命不由天。修行之事,本就是逆天而行!”

“只是说,你突然感兴趣嘛!我当然就要好好的跟你掰扯掰扯!这种闲聊,哪能跟阳寿沾边?”

李卫真已不知对方哪句真,哪句假。有气无力地道:“那烦请大哥解惑!小弟但求一个心安!”

无名淡然道:“那我就依书直说,你心不心安,不关我事!首先,看一个人命格好不好,第一眼得看印堂。你这位朋友额头有美人尖,长大之后,肯定比你帅气!”

“但美人尖是对正印堂的,这里头有种说法,叫“金鸡啄印堂,少年走茫茫”。看他年纪那么小,就要背井离乡那么远,这点已经是事实啦!总归年少时,是享不了什么福喽!”

“然后,可以看眉毛。眉长过目朋友多,龙眉凤眼贵且和!他眉毛比常人要长一些,而且眉形不错。出门呢!时常遇贵人相助,通常都是有惊无险的!”

“再者,鼻子也很重要,鼻形高且直,为人极主观。这个好像你自己也晓得了,我就顺带一说。还有就是……”

听得无名指点了方方面面小半天,身旁的桌子都换了几桌客人后,李卫真这才起身正式送别小道士。当然,在对方眼中,这全因不舍罢了!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亲眼看着小道士登上前往豫州的商船,又扬帆离岸后,李卫真仍是久久呆立在码头。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过,要不要真的跑上船去,劝对方留下。

他其实也有点不舍,也有点在意无名最后着重语气的批命,“额上起三纹,少年真无运。这是早晚,要误入歧途的啊!”

偏偏最要命,还是无名煞有介事地劝李卫真不要多想。颇为深奥地说着难懂的话,什么“已行之事,事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意。”

这句话流于表面的意思,大概可理解为:有些事,它如果真的要发生,就凭现在的你,也无力改变。你有只手遮天的本事吗?

“越想越烦,真不该问你这些!你最好都是在瞎扯淡!快说,是不是又在戏弄我?”

莫明懊恼的李卫真,无论如何拍打脑门,可某人就是保持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