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游子夜带刀
归途沉闷,心绪受浮想所困扰的罗毅成,便撩起一侧帘子,企图让这浮华街景分散自己的杂念。
与此同时,街上有一行人骑马而过,所去往方向与罗毅成的马车正好交错。
就那么相互交错的一刹那,领头的骑行青年与罗毅成也相互的一瞥。
随即,两人的脸上,都因心中疑惑,而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思量神色。
罗毅成很快便思考出了骑马的青年是谁,那人就是这座巨城里,乃至是这片半岛大陆上,最有权势的人,浮南城现任城主-谭克文。
因为,两人以前并无过多交集,且在名气方面有着天渊之别。所以,尽管也曾有过几次类似今天的一面之缘。但谭克文并非认识罗毅成,更别说因在路上偶遇,而认出对方身份了。
但谭克文认识罗府的马车,所以才会好奇车里的新面孔。
谭克文操纵马匹缓步前行,找来同行的幕僚询问道:“刚才那辆马车里,是罗家的哪位公子?好像见过,但印象很浅,是刚刚游学归来的吗?”
中年幕僚知无不言道:“回禀城主,刚才与我们路过的那位,叫罗毅成。说来,还是“画眉刀-罗承彦”在咱凤仪阁惹下的风流种子呢!城主要是爱听这些韵事,小人可以详细说叨说叨。”
谭克文微微摇头,冷哼道:“原来是个野种,那就没必要浪费我时间了。”
一行人,很快便恢复了前行速度,甚至还微微提升了三分,一路向那凤仪阁,策马快奔!
道上的马车依旧不紧不慢的悠悠前行,驾车的马夫笑容玩味,而车厢里的人脸色平静,却拳头紧攥!
先前谭克文与幕僚的对话,并未刻意用术法掩盖,甚至还因为路上嘈杂,得稍稍扯开点嗓子。而那些对话声,便顺风飘荡,只要从修行之人的耳边滑过,便很容易留下一些内容。
回到罗家大院后,便如同进入到了城中之城。罗毅成还得走上好长一段路,才能回到位于西院的一处小院落。
这里头的小,只能是相对罗府东院那边的院落群。但对比一些殷实门户的大院子,都还是要宽敞富丽数倍,是必然的。
但再如何富丽华美,都掩盖不住这里的冰冰冷冷。
饭桌上,罗毅成只把在凤仪阁所听所见的趣闻,绘声绘色地转述给了妇人知晓。
事实上,二十载过去,光是凤仪阁的内部就翻修了五六次之多。因为总得给予客人各方面的新鲜感,才能保持市场竞争力,与行业生命力。
又讲述了柳嫣红在这二十年里,亲口承认的几段轰烈爱情,那些男的是如何形貌神俊,雅艺超凡,而她最终又是如何悬崖勒马,才能逍遥至今的。
一切的一切,竟是让这天晚上的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了深宵。
妇人是笑了哭,哭了又被逗笑,如此反复。竟是这对母子二十年来,交谈最轻松,最自在的一次。
毕竟是夜深了,早已打发走丫鬟的妇人亲自收拾碗筷,准备休息。而罗毅成,也该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里头了。
罗毅成也正要起身帮忙收拾的时候,妇人却是有些神色犹豫地道:“儿啊!其实有些话,我本想晚些再对你说。但今天难得娘亲真心高兴,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把话说了,我怕往后就再难开口。”
罗毅成率直道:“娘亲有话对孩儿说,尽管开口便是,何须忌讳什么!”
妇人一边叠起空盘子,一边柔声道:“娘亲知道你在这个家里透不过气,别人说你沉默寡言、脾气好,娘亲也觉得你是真的好,是那种为了不给娘亲惹麻烦,就忍气吞声的好。”
说着,妇人又不禁有些抽噎了,“娘亲是真的没用,你小时候,看着你被人欺负,我这当娘亲的也不敢替你出头。事后还得领着你,去给别人磕头赔罪,没给你留丁点自尊。娘亲是真的……”
罗毅成的眼眶也红了,他仍下手上的筷子,用带着祈求的眼神望着妇人,“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以前的事,我忘了,不要再提了好吗?而且……就算有错,也不会是娘亲您的错,是东院子那些人!”
“娘亲您只是不想让我不知道在哪一天,被那些人给活活打死,才不得不去求那些人放我一条生路,您怎么会有错?”
忘了?说得这么明白,当然不会忘。罗毅成深刻记得,在他母亲失宠后,直到他被发现拥有修炼潜质之前的日子,是多么的让人刻骨铭心!
但在那之后,罗毅成一次次告诉自己,他真的忘了!在他有能力去记起这些事,并为此做些什么的时候,他真的忘了!
妇人抽噎声过后,竟破天荒的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抹眼泪,语重心长地道:“阿成,我知道娘亲没白疼你。也很希望每天能瞧见你的身影,就像你小时候在娘亲身边打转那样!可你真的,不能再留在罗家了!娘亲怎能忍心看你每天强颜欢笑,心事重重的模样?”
“娘,这是哪有的事?您是不是累了?您还是别想这么多了,这些就交给孩儿了,您赶紧休息去吧!”罗毅成下意识地便是回以强颜欢笑。
妇人坚定地摇头道:“儿啊!听娘亲一句劝,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别留在这个不属于你的地方,别让这里的人,把你给毁了!”
其实,罗毅成并非没有意动,但这得有个前提,“只要娘亲愿意跟孩儿……”
罗毅成的话还未说完,妇人就已经正色打断道:“娘亲不走,娘亲也说过,永远不愿成为你的包袱。况且,二十年了,娘亲已经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了。你说一时之间要转换环境,娘亲可不比你这些年轻人。”
罗毅成痛心扼腕地道:“我怎么能留下您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前是我没能力,但现在他们可不敢找我麻烦。有我在您身边,至少可以让您无忧无灾……”
妇人前所未有地冷静道:“如果你继续留下,他们总会找到机会的,娘亲这二十年可没白活。”
“这……您先给孩儿几天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春寒冻肤,夜凉如水,门户紧闭的屋内,在烛火摇曳下,似乎不止有苦心劝慰,还有着罕见的争吵声。
最终,锦缎青年夺门而出,在走出两步后,其实已经心中万般后悔,不应加重语气说话。可又到底是年轻人,即使十次有九次愿意真心认错,可总归会有那么一次,撞向南墙。
罗毅成孑然一身地走了,翻出了这高墙大院,走在了披星戴月之下。
妇人却是擦去泪痕后的欣慰,为人父母的,便是注定要看着孩子的背影,看着他们越来越大,越走越远。
若是他想要飞,难道不是该期盼他飞得更高一些吗?
一棵大树,总有横生的枝节。但那些乱枝,不管多粗壮,都不会是栋梁之才。至少在植树人眼中,那不是。
银杏,不是榕树。横生孽枝,永远不可能会落地扎根。
但天下之大,难道真的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吗?
有的,罗毅成清楚知道,就在一处长满银杏的山林里,在那里有志同道合,有壮志未酬!
然而,在前往那个地方之前,悄然出城的罗毅成,却是把手伸进了袖口里,握住了蕴养在袖中的冰泓刀。
骤尔停下脚步的罗毅成,刻意将话语传给身后的两名尾随黑影道:“是谁派你们来的?别急着回答,你们都有一刀的机会!”
霎时间,刀劫惊风,纷飞似燕!
没有杀意澎湃,只有冰冷的夜雨,夹着腥风!
千里走单骑,游子夜带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