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狼顾之士

白蟒峰,乃玄龟门内第二高的险峰,为麟策府驻地之所在。

自打那晚连夜逃回浮南城后,向来谨慎的霍鸣连城都没进,仅仅只是把家族里有话语权的长辈,约到了船上见面。

而待回到玄龟门后,更是半步都没有走出麟策府议厅。尤其是当他收获一份,关于令狐天等人活着回到太一门的密报时。

罕见地发难,几乎把议厅掀了个底朝天。

冷静下来后,就打定算盘,要打一场看不见血腥的战役!

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麟策府死士密探们往天南地北,散出去了近百封密信。

这些密信,有以玄龟门名义的,也有以霍家名义的,但更多的,还是以他玄奇才子-霍鸣,个人的名义。

“公子,太一门的范继山托人传来口信。说那五个人是咱派人去领回来,还是由他给咱送回来?”

耗费了不少心力的霍鸣正揉着眉心,眯着眼冷笑道:“口信?连封白纸黑字都没有,他倒是够谨慎的啊!”

“他要是真心想和我霍鸣交朋友,就不会搞那么多小动作了!事情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摆不上台面的?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良久之后,霍鸣睁眼执笔,在一张单子上写下寥寥数字之后,盖章递给了刘子安。

刘子安瞧了一眼单子上的内容后,狐疑道:“五万灵石?公子的意思是?”

霍鸣阴沉着脸道:“替我转告范继山,交朋友可以,但这个人情,我霍鸣不领!”

“还有,让他把人送到泷安镇!”

刘子安点了点头,随后又小心翼翼地道:“恕属下愚钝,有些事情不敢妄自猜测,如今外头不是散修猖獗,不太平嘛!回来的路上,咱是走哪一条路回山?”

若是无心的话,走哪一条路都是太平路;但对有心人而言,哪一条路都是黄泉路!

霍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冷然一笑,“子安啊!你想太多了,这种伎俩,我霍鸣瞧不上!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有价值!”

“你以为,事到如今,靠多死几个人,就能相安无事啦?那这五条人命,可就不止五万颗灵石了,哪怕是五十万,我霍鸣都舍得花!”

如果只是简单的利益交换,就能摆平那桩血案背后的麻烦,那么如今的霍鸣,恐怕是游园赏曲,逗蛐蛐的兴致都有了!

如果说,霍家千年来积攒下的财富,得以堆积如山来形容。那么这些山头,则又得以百之数来计算。

任凭那些人如何狮子大开口,又能搬空得了他霍家几座山呢?

可问题是,现如今低声下气的求着别人,都不一定能把这些钱给花出去。这才是困扰得霍鸣茶饭不思的原因,不由的心中暗骂:“狗屁的财可通神,肯伸手的,尽是些不中用的牛鬼蛇神!”

见刘子安收到明确答复后,却还杵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霍鸣敲打着桌案道:“还愣着干嘛?有别的事要说?”

刘子安点头,轻声说道:“老祖那边发话了,意思是,公子您要做什么,他老人家可以不干涉,前提是别真的把玄龟门给拉下水了。倘若,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壮士断腕的事,他也做得出!”

刘子安口中的老祖,是那活了两百多岁的玄龟门老祖,玄龟门第三代掌门人!

霍鸣笑容玩味,指尖敲打桌案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了,“敲打我?他是越活越回去,老糊涂了吗?”

刘子安不禁汗颜,低声道:“公子,老祖他毕竟是您名义上的师父……”

无论是玄门魔道,哪门哪派,欺师灭祖的事,都禁若雷池。

刘子安生怕他家公子有些话,说顺嘴了,有些事,做太过了!尤其是在这多事之秋!

霍鸣五指一握,眼神阴沉,似乎在尽力压抑着什么,冷声道:“通知巡狱司,好好查查是谁在背后谗言妄语,长老级以下,不用过审,直接打杀!如果是长老级,写份报告给我,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这些蠢货,才最该死!”

峰峦之上,一股无形的气运隐隐凝聚为有形,但凡修得大神通的相师,一眼望去,便能瞧见一条白蟒正做盘山之势。

而那座山岳,宛如巨龟!

位于暮景岭的浩园,乃是太一门两大墓园之一,取浩气长存之意!

凡对太一门有功之士,或外出执行任务不幸殉职者,可葬于此!

无尸身者,视其生前功劳,可酌情立衣冠冢!

而另一处墓园名为“离园”,又因多种植梨树,私下多被称为“梨园”、“往生林”,取分离往生之意!

相比起浩园,葬于离园的,多是默默无名之辈。

当然,在功劳簿上被划去姓名,不被承认功绩的人,也会含冤下葬于此!

这日,十一名战后孤魂,人人身着黑衣,面带愠怒,现身于离园。

望着眼前的数十副朴素棺木,咬牙切齿,眼眶微红。

恨得当然不是那棺中的昔日袍泽,而是那些辱没了英魂之人!

雀斑少年蹭了下眼角,带着哽咽的腔调道:“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就直接葬在擂鼓山呢!哪能回来受这冤枉气?”

十二人回来,十一人到场送殡!就连严格来说,已经不是御战堂成员的李卫真,以及在血战当中一同幸存下来的聂耿,这日都怀着沉重的心情前来祭奠。

唯一缺席的,却是他们这些人的脊梁骨,令狐天!

在李卫真被褫夺职务的同一天,事后才知晓,原来在此之前,令狐天就已经被软禁起来了。

一夜之间,御战堂彻彻底底,名存实亡了!

事情已经被剖晰得很清楚了,所有莫须有的罪名,原来针对的并不是李卫真一人而已,一切的矛头,只为了将如日中天的令狐天,推下神坛。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没人能给出言之凿凿的答案,即使想到什么,也都难以说出口。

而李卫真他们,只是不幸地搭上了一条被黑手凿沉的船,来自于被视为自己人的手。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言多必失,还嫌事情不够麻烦吗?”傅励驰冷哼道。

“我有说错吗?明明……”

李卫真在雀斑少年肩上拍了拍,打断道:“这次我站励驰这边,有些话不是不能说,但得是见到掌门后再说!”

隋文烟深吸一气,转头望向傅励驰,目不转睛地说道:“傅师弟,你有没有在傅长老那边,听说了什么?”

傅励驰犹豫了一下,低头叹息道:“其实姑姑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们尽早划清界限!离职申请,我已经递上去了……”

“瘪犊子,这个时候,你吃里扒外、背信弃义?”

这一刻,雀斑少年当真是按压不住了,他愤然拽住了傅励驰的衣领,而对方竟出奇地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把头别向一边。

“天情,住手!人各有志,怨不得谁!”

李卫真一把将雀斑少年又给拽了回来,只是脸色铁青,本就冷峻的五官,绷得更紧了!

望着那些已经逐一下放的棺木,李卫真缓步走到潘德的墓前,抓了一把黄土,撒到棺盖上,压着嗓子道:“潘师兄、方师姐,各位牺牲的弟兄们,你们先安心上路去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风风光光的葬进浩园!”

当对自己很重要的人离开时,人们就需要依靠一些仪式,去过渡悲伤!

没来由的,李卫真竟没有信心,可以让那个真正的仪式,实现在不久的将来。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发誓,只是暗自立下决心!

伴随着那把黄土,一起被深埋进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