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锦衣夜行
中秋的节礼,傅振羽挨家挨户地送,顾家那里是第一个去的,方夫人盛情款待了她。三日不见的顾咏言,黑眼圈还在,眼睛的血丝已去得七七八八,傅振羽见了也放下心来。
方夫人那里留了傅振羽说话:“咏言昨日同我说,他想去金陵,我心里是愿意的。”
方夫人出自金陵方氏,顾咏言这是要回外祖家,她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她怕夫婿不同意。所以,她拜托傅振羽:“侯爷那里,你可有法子劝说?”
傅振羽笑道:“夫人放心,咏言自己就能说服侯爷。”
方夫人半信半疑:“他可以吗?”
傅振羽拿了现成的例子说事:“上次他去援朝,便是他自己说的呢,夫人都不同意,偏偏侯爷同意了,啊是啊?”
听着这样熟悉的话音,方夫人含笑回了三个字:“晓得了。”
又问傅振羽:“现在的官话都走音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振羽想着不日就要传出的消息,也没隐瞒:“我们也要去金陵呢。”
方夫人脸上的笑,便僵住了。
合着儿子去金陵,是跟着李家去的啊……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梁家那里,则是两口子都去的,且李子坚才是主导。
李子坚重重给梁都御史磕了三个头,谢梁都御史十几年的维护。梁都御史看着目光坚定的青年,连连点头:“好,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去南京,但我信你,子坚。我在这等着你归来,等着你做出比你祖父更出色的政绩。”
比自家做首辅的祖父还要厉害吗?李子坚露了个兴致盎然的笑,说:“好,我会努力的。”
梁家之后,范家、陆家、甚至严阁老家,傅振羽一一不落,都送上了节礼。因为,这是她在京城所走动的最后一个节礼。
和李家相关的人,都在悄无声息地准备着。童掌柜把食为天盘给了万贤楼,怀揣巨资的他,提前南下。
随后,齐阳给傅振羽送来择木园的分红:“虽然不多,也是个意思。”
傅振羽瞅了眼那数沓整齐得银票,估算起价值来。圣朝的银票面额大都为十两,但像齐阳这种级别的,钱庄通常为他定制特款,此刻这堆银票却是清一色的十两。心中有了大概数目后,傅振羽问齐阳:“这是把所有收益都给我了?”
齐阳说:“你太小看择木园了!”
一个人的不成?这也太狠了!齐阳去抢票了吧?
结果,齐阳却说:“这是我和你两个人的收益。”
这还差不多,据傅振羽所知,齐阳的分成是她的三倍。傅振羽颔首,然后停在半道——爱财的齐阳开始舍财,这事不小啊!
傅振羽夸张地往后躲了躲,问:“怎么了这是?忽然对银子不感兴趣了?”
闻言,齐阳宛若被戳破的皮球,很没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脑后,意兴阑珊道:“差不多吧。前日闲来无事,算了下齐家如今的财富,觉得有些无趣。最要命的是,这银子每多一层,我要做的事便多一分,有些累了。待芍药居落成,我准备停止扩张,稳个十年八年,再说今后的事。”
望着傅振羽一瞬间就恢复镇定的面孔,齐阳想,如果娶这样的女子为妻,也不是不能忍。可惜啊,这个想法,那是说都不能说……
傅振羽却听到了个关键词,前两日。
两日前,食为天完成了交接,童掌柜抽身之前,问过跟着他入京的这些人。有选择留下的,有选择离开的,童掌柜都应允了,最后还请了众人吃了顿饭,又代表傅振羽这个东家,给了每个留下的人一笔小费用,次日童掌柜就离开了京城。
所以,是童掌柜和齐阳之间发生了某些事,齐阳才有了转变?傅振羽试着代入齐阳,当年仗着唯一男丁的身份,硬着头皮和把持齐家四分之一的三姐闹翻,之后这个身份却不会永远好使,尤其是对外的时候。所以,齐阳努力扩张,通过能力获得话语权。
现在,是因为自家,或者说大师兄,足够保护童掌柜受别人欺负,齐阳便没了折腾的动力?
很有可能。
存了这心思,傅振羽待齐阳多了三分耐性,任由他把带来的银票数了三遍,喝了四壶茶,窥着天色都要留晚饭时,齐阳才拍拍屁股走了。
傅振羽叹息着,让苏妈妈找了个大匣子,把那整整齐齐十沓银票,收了起来。
晚上回来的李子坚听了这个事,第二天不知那里扒拉来了同样一匣子银票,丢给傅振羽。傅振羽脸色立即不好了,掐着李子坚腰间的肉,说:“大师兄,我觉得我们有必须谈谈。”
“谈明儿怎么过节?”李子坚不着痕迹地躲着,媳妇掐人越来越疼了。
傅振羽说:“谈谈你到底有多少钱的事!我连我家相公兜里多少银子都不知道,显然这个妻子做的不够尽责呢。”
原来是这个。
李子坚笑了笑,道:“你想知道,我让仓吉算一下,再告诉你?”
“仓吉是那个拿着傅家那点子钱当本,翻钱给你用的那位吧?我好多年没见他了。”
“是他。”
傅振羽知道那是个厉害的,道是方面傅家并没有几个钱呢。她粗略算了下李子坚今年的开支,少说三万两,这还是她知道的。所以,傅振羽问:“他就是有翻天的本领,也得有个本吧?”
李子坚笑,道:“你不知陶朱公三散家财又称为首富之事?”
傅振羽说:“我只知道陶朱公不甘为臣子。”
臣子都不做了,给人去做下手?李子坚无从反驳,便说了实话:“我娘是绝户,仓吉其实算是我的干舅舅,只是仓家不认,他也不以舅舅的身份自居。从前没法子,后来我中了状元,仓吉便回了桃源一趟,替我拿回了一些家财。我分了一些给姐姐,下剩的都交给了仓吉。这几年,我只管和他要钱。有就给我,没有他就让我自己想办法。”
而李子坚的办法,就是从傅振羽这里拿银子,过后再从仓吉手里倒银子。
傅振羽听了这话,一脸感慨:“大师兄,你真是投胎小能手。”
父族有才,母族有财,他继承双方的优势,要什么有什么!李家的覆灭,大抵是苍天都不下去了吧?
不过,会投胎也是一种本事。
李子坚不知她这话的意思,只道:“你若想知道,我明日就让仓吉把账本拿来。”
傅振羽直接拒绝:“不用了。咱家以后,两个儿子我来教。”
李子坚想了想,道:“可以,卓然交给我。”
傅振羽应了。
她想的是,两个儿子可不能像他们父亲那样稀里糊涂的;李子坚想的是,闺女现在展露的天赋,比两个儿子好的多,交给天赋平平的师妹,怕是要委屈闺女的才华了。李家三个孩子,就这样走上了与众不同的人生路。只是眼下,这对始作俑者的父母,却一点儿都不曾察觉。
在傅振羽节俭的观点下,帽儿胡同的宅子,分片赁了出去,由看守开道街的管家,负责收帐。色色打点过后,李家五口并牟信两口子,赶在运河结冰前,悄然离开了京师。
牟信扶着已经显怀的何氏,上了大船。甲板上,第一次出远门的双胞胎和李卓然,正在那里跳来跳去,没有对未来的担忧,只有对眼前新奇世界的喜欢。
顾咏言夫妇来送众人,范茗一脸哀伤,她说:“因为我要把儿子带走,婆婆便要我们留一留,留到大嫂生了儿子。”
世子夫人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谁敢保证她下一胎就是儿子?可要是把儿子留在京城,任由阖府宠着,范茗便是,那她就不走了!
傅振羽拍了拍范茗,安慰道:“放心,你们很快就能去南京的。”
她不过是顺口一说,结果,范茗和顾咏言回到候府,便听到消息,世子夫人又有了。夫妻面面相窥良久后,朗笑出声,笑声飘荡在候府的上空,驱散了冬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