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舍身

姜野追杀血修罗已经历时两年,辗转上万里,有金刚在,姜野总能准确的找到血修罗的方位,这两年中,姜野追上了血修罗十余次,可每次都被其逃脱。两年了,姜野很累,但从未想过放弃,而且,他相信血修罗比他更累,更相信下一次追上血修罗时,便是自己功成之时。

两年来,姜野的身上落满了风尘,金刚似乎长大了些,却瘦了许多,反观茶茶却是一如往昔,岁月和风尘未在她的身上留下丁点的痕迹。

每次遭遇血修罗时,茶茶都会对姜野说一句话,说只要姜野把剑还她,她瞬息间便能结果了血修罗的性命。姜野毫不怀疑茶茶的自信,却每次都坚定的摇头,只是说:“我能制你之时,方是还剑之日。”

说此话之初,茶茶总是笑,姜野听的出那笑声中的嘲讽,后来,姜野说这话时茶茶还是笑,姜野也能听出那笑声中的嘲讽越来越淡,到得两年后的今日,姜野再说此话,茶茶便不笑了。因为,两年后的姜野,其实力已经脱胎换骨,他的刀,已经让茶茶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两年前,血修罗还能和姜野过上几招,而自一年前,血修罗已经不敢和姜野过招了,那一日,姜野只用了一刀,便将血修罗重创,若不是血修罗深谙遁术,两年前便已做了姜野刀下亡魂。可饶是如此,那一日的重创也伤了血修罗的根基,姜野又从未给过他任何喘息之机,所以,他的伤势一直未愈,且日渐加深。

血修罗已经油尽灯枯了,他深刻的知道,姜野下一次追上自己之时,便是自己命丧之日,所以,他打算舍命一搏。

于是,血修罗在一处上千人的村落中停了下来,他不再逃,他要在这里和姜野殊死一搏。

姜野踏进村子的那一刻,决战便已经开始了。

村口处,一群大汉包围了姜野,匍匐在姜野脚下,恳求着姜野救他们的性命。姜野问该如何救,他们请姜野自杀。姜野踌躇时,这群大汉已经自绝于姜野面前。

血泊中,一个已经死了的大汉站了起来,发出了血修罗的声音:“你不是想要救人吗?你看,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姜野不语,只是眼睛红了,握刀的手却更加的坚定。他踏前一步时,又是一群人匍匐在他的脚下,一如先前,自绝于姜野眼前。姜野踏前了十余步,死在他眼前的人已经多达数百。

姜野再次停下了脚步,一老妪从血泊中站起:“你只要发誓就此罢手,我即刻撤了修罗图,且,只要你发誓自此后不再为难于我,我可将修罗图双手奉上。”

血修罗语气中的求饶之意已经非常明显,献上修罗图也足显诚意。姜野委实心动了,他不忍心这满城百姓无辜而死。

这节点,身旁的茶茶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他能练出一幅修罗图,就能练出第二幅。”

血修罗急迫的道:“我可以发誓。”

茶茶:“你没有信仰,又对谁发誓呢?”

血修罗不言,姜野亦不言,良久,良久,姜野深吸口气,朗声怒吼:“这孽障,我背了。你的命,我必取之。”说罢,手中刀破空而出,斩的,是这方圆十里的万千生灵,因为姜野早已看出,血修罗早已用秘术化身千万,这村子便是血修罗。姜野没有本事将血修罗揪出来,便只能一损俱损,破釜沉舟。

一刀出,人灭,村灭,万物灭,血修罗,亦灭。这,就是两年后的姜野。

村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下,埋葬着上千人,姜野呆呆的坐在废墟中,一动也不动,他枯坐了十日,有时后悔,有时又不后悔,有时认为自己是对的,有时又认为自己是错的,他坚信自己为这世间除去了一个毒瘤,却也清楚确实是有上千人因他而死。十日来,无数种情绪翻来覆去,扰的他心烦意乱,渐生魔障。

废墟外,出现了一辆牛车,车上躺着一位老者,那老者的头发白的刺眼,皮肤细嫩的却像是花季的少女,他从车上走下来,才看出身形很高大。

颜夫子走到姜野的身前,弯腰拍打着姜野的脑袋,声音亲和而随意:“痴儿,醒醒哦。”

姜野的眼睛依旧空泛而乏力,却有了支撑和依靠,他说:“师父,我错了吗?”

茶茶饶有趣味的看着颜夫子,虽然她是被颜夫子抓住的,但对颜夫子,她却没有丝毫的敬畏,此刻,茶茶是好奇的,好奇于颜夫子会怎样解开姜野的心结,这一瞬间,茶茶想到了千万种可能,而颜夫子说出的话却显然不在那千万种可能中。

只听颜夫子随意而肯定的说:“这村中上千人,具皆因你而死,你当然错了。你在杀他们之初,便知道自己错了,此刻又何必再问呢?”

茶茶少见的愣住了,更诧异的是见姜野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竟随之点头。

更诧异的是,茶茶眼睁睁的看着姜野拾起了自己的刀,反手劈向了自己的头颅。

姜野的刀自然是极快的,茶茶却坚信颜夫子能够夺下姜野的刀,更坚信颜夫子必然会这么做,可是,茶茶再次发现自己错了,她发现颜夫子没有丝毫出手阻拦的意思。

来不及了,此时,能够阻止姜野的只有姜野自己了,那刀,再前进一毫,姜野必然会死。可那刀,却偏偏在那一毫停了下来。

茶茶敏锐的察觉到随着姜野刀的停止,颜夫子的腰板似乎微微的弯了一些,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颜夫子还是不会让姜野去死,也证明了一点,颜夫子仍旧有信心在他茶茶认为来不及的关键时刻夺下姜野的刀,也证明了颜夫子比她茶茶想象的还要强。

姜野放下了手中的刀,笑了起来。

颜夫子亦笑:“痴儿,你错了吗?”

姜野坦然答:“错了。”

颜夫子:“不是要自杀吗?怎的?不敢?”

姜野:“我杀了自己,这些人能活吗?”

颜夫子:“不能。”

姜野:“那我自杀又有什么用呢?”

颜夫子:“可是你错了,不应该付出代价吗?”

姜野:“当然应该,可是,我付出的代价给谁呢?给死人吗?”

颜夫子:“他们的亲友会寻你报仇。”

姜野:“只要他们能杀我,我心甘情愿。”

颜夫子:“若是他们杀不了你呢?”

姜野:“我会放他们离开,让他们练好本事再来杀我。”

颜夫子笑了,站起身来说:“小波皮,大无赖,走,跟为师回家。”

之前的二十余年,姜野一直不知道颜夫子有家,此时忽的听到了家这个温暖的字,姜野不由的有了些期待。

于是,三人一牛一狗跋山涉水,优哉游哉的又走了一年的路,终于来到了帝都,冀州城。

冀州城,中土的中心,作为大夏王朝的帝都,虽然大夏王朝已经不复往日的荣光,但冀州城的巍峨和壮丽却一如往昔,似乎在坚持着大夏王朝最初的骄傲。

这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池,它是天水湖上的一座岛,十三座横跨百里的铁桥便是它的门户,在它的东方,是大夏王朝的稷宫,别名焚海书院,这是大夏王朝培养人才的地方。书院的再东方,临湖有两座巍峨的山彼此相望,被书院依靠着,似乎在拱卫。只是,此时的三座山是沉睡着的,是没有灵魂的。

左面的那座山醒了,因为颜夫子来了。颜夫子的目光有些缅怀,他走过的地方,枯草逢春,数百上千年不愿醒来的满山桃树生出了嫩芽,绽放了绚丽,霎时间,漫天的桃花飞,沉醉而迷离。

对桃儿来说,此时是冬季,但那又如何呢,颜夫子回来了,哪怕是逆天而行,也要为知心之人而绽放。

隆冬之时,冀州城最东方的那座桃山上的花全都绽放了,此等奇异,在冀州城掀起了一股热潮,大家蜂拥而至趁此美景。然却极少有人能够登上这座桃山,仿若这美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令大家不忍心靠近这桃山,只是远远的观望着,欣赏着,沉醉着。

然,再好的美景亦不可能长久的留住人心,人潮从稀松到了顶峰,又回落到稀松,两个月后已经鲜有人来,偶有一对对年轻男女相伴赏花,似也为这满山鲜艳增了点别样的情愫。